那眼神复杂、悲悯又冷酷,宛如祭司最后一次凝视那只被选中的羔羊。
凌晨三点的死寂,被铁皮屋顶上滚落的一颗露珠砸破。
乔家野蜷缩在角落的行军床上,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钢丝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死死盯着桌上那块凭空出现的新木牌,木质温润,却透着刺骨寒意。
牌面上,“春腿”“拾子”“高笑”三个歪扭缩写,像来自地狱的判词,复刻了他昨日最强烈的念头——为陆阿春求春,为拾荒者寻子,为高青求笑。
冷汗滑落鬓角。
这不是系统生成,是赤裸的窥探与模仿!
他翻身下床,颤抖着从饼干盒中取出火燎过的日记残页——母亲唯一的遗物。
烛光下,他指尖划过模糊字迹,猛然僵住:昨夜烧掉的封愿牌笔迹,竟与母亲二十年前的手书完全一致!
不是他的字,也不是系统的字,是“它”在模仿母亲!
一股寒意自脊椎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它”是谁?为何用母亲的笔迹?
陈劳的话轰然回响:“愿力如血,契成于心,烧的不是牌,是你自己。”
他抓起打火机,金属外壳冰冷刺骨。
咔哒一声,火焰跃出,映着充血眼球。
本能想焚毁木牌,终结这该死的轮回。
可就在火焰即将触碰木牌的刹那,他停住了。
不能再被动承受。
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病态的冷静。
他摁灭打火机,将木牌死死攥在掌心,指甲几乎嵌入木质,随后猛地塞进枕头底下,仿佛藏起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
“这次,我不许愿……”他喃喃,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我来当饵。”
天光大亮,地摊人头攒动。
众人目光却被玻璃箱吸引:木牌端正摆放,贴着潦草封条——“此物已认主,碰者折寿”。
议论四起,有人嗤笑他疯魔敛财,有人惊惧拍照转发猎奇群。
高青蹲在花甲粉摊边,呼哧呼哧吸着粉,相机藏于围裙下,屏幕正回放红外录像。
画面定格:火焰熄灭瞬间,热流逆风螺旋,勾勒出古篆——“契”!
“他在用自己验证契约边界。”她飞快给李月发消息。
抬眼,巷口陈劳拄拐而立,浑浊目光穿透人群,落在玻璃箱上。
高青心头一凛,起身绕到乔家野身后,低问:“喂,你知道火为什么往天上走?”
乔家野抬头,咧嘴一笑,白牙森然带狠:“你说呢?要不……今晚你拍个全程?”
中午十二点,周昭直播开启。
标题耸动:《独家追踪!乔家野精神失常!警方已介入!》
剪辑监控显示:河堤黑影鬼祟烧物。
画面极暗,配阴乐与低语:“这不是祈福,是献祭!他母亲当年,就是在祠堂用同样方式离奇消失!”
弹幕刷满“邪术”“报警”,恐慌蔓延。
高潮之际,异变突生。
“周昭你放屁!”
陆阿春冲入镜头,高举泛黄病历:“这是乔家野三年前住院记录——声带出血!病因是连续三天抄经祈福!你们说他是邪术师?那谁会为陌生尿毒症孩子跪求透析,自己抄到声带撕裂?!”
声音嘶吼,镜头晃动,周昭错愕。
同一秒,高青发布原始红外视频:火焰温度飙升,热量却无扩散,似被无形黑洞吸走。
配文:热量不扩散,只定向回收。
评论区骤静。
片刻后有人道:“这不像作假……倒像某种‘能量回收’……”
傍晚收摊,乔家野留下玻璃箱,钥匙明插锁孔。
他与高青缓步夜市尽头,脚步缓慢,像在散步,又像在等待猎物入网。
夜风拂过残破的遮阳布,发出沙沙轻响,仿佛整条巷子都在屏息。
深夜十一点,黑影潜入。
周昭助理奉命偷拍“法器”。
他拧开锁,掀盖欲触木牌——
刹那,红光微闪,指尖灼痛!
“啊!”他甩手撞翻煤油灯,火苗窜起,点燃遮阳布,烈焰冲天!
“救火!”
消防员冲出,迅速扑灭。
乔家野与高青自暗处走出。
摊位狼藉,木牌完好。
高青镜头对准助理颤抖的手:“你说没碰?那水泡和灼伤哪来的?”
助理面如死灰,语无伦次,最终在鄙夷目光中落荒而逃。
乔家野捡起温热木牌,低声对高青:“看到了吗?它只认‘诚心’——哪怕恶意的诚心,也算一种‘信’。”
深夜归屋,门缝塞着纸条。
展开,苍劲毛笔字:“明日子时,老祠堂见。别带牌。”
是陈劳。
乔家野心头一跳,推门进屋。
伸手欲藏木牌,却猛然僵住。
触感不对!
抽出木牌凑近烛光——符痕间多了一行针尖细字:
“承愿者死,拒愿者亡,唯自焚其言者,可换一问。”
血液凝固。
这根本不是恩赐,是无解轮回!
“每日三次”“不得害人”,不过是延缓死亡的缓刑!
要么许愿耗尽而死,要么拒绝被规则抹杀。
窗外夜风骤起,烛火摇曳,墙上的母亲照片在光影中忽明忽暗,那双温柔的眼睛,仿佛穿越时空,静静凝望着他。
他举起木牌,对着照片,一字一顿轻语:“妈,这一次,我不替别人许愿了……”
“我替你问一句——”
“我们,到底是谁?”
话音落下,木牌边缘悄然浮现出一丝细裂,宛如凝固泪痕。
而就在这裂痕延伸的瞬间,屋外远处的老祠堂方向,一道微不可察的幽光,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地下档案馆深处,一本尘封已久的《南城异闻录》突然自行翻开,泛黄纸页上,一行早已褪色的朱砂批注缓缓渗出鲜红血迹:“契启,言焚,魂问。”
更远的山巅古庙中,一口青铜铃无风自鸣,余音袅袅,似在回应某种沉睡千年的召唤。
而在乔家野未曾察觉的梦境深处,一条由无数燃烧文字构成的长河正缓缓流淌,每一段灰烬飘起,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低语:“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很久。”
此刻,整座南城的地脉微微震颤,如同古老心脏重新搏动,无数沉眠的符号在混凝土裂缝中悄然浮现,只待第一个真正读懂它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