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面对这样混乱嘈杂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市井本就这样吵闹不已。
要是平时他一上台,只会麻木又机械的讲着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故事,毫无新意,毫无热情,只是为了生活。
这些市井老百姓也是一样,要不是没有什么娱乐。
不,倒也不能说没有娱乐,而是那些好玩的玩意却要花银子,他们就算想要休闲,也没有银子去玩。
如果真有银子,他们闲来无事也不会来茶楼里听那些一成不变,换汤不换药的故事。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白老先生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已经能把《梁祝》的故事给背下来了。
当时他在家中时看了这个故事,心里可想而知有多么的震撼。
他震撼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结局,是那样的惨烈又那样的美好。
不过很快他就激动起来了。
他十分难庆幸自己今日晕倒,否则也遇不上这样的“贵人”!
他有种预感,这个故事会风靡整个京城,甚至是小街小巷!
老先生怀着激动的心情站在不高的木台上,他睁着有些浑浊的眼睛望向台下还在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人群。
他不自觉清了清嗓子,惊堂木一拍,喧闹声瞬间低了几分,只剩他浑厚的嗓音在堂内回荡。
“今日我们便要讲这梁祝的爱情故事。”
虽然方才一拍惊木堂时安静了几分,不过很快又被新的吵闹声给覆盖了。
“梁祝?是什么?以前没听说过啊?!”
“名字取的文绉绉的,别故事也是文绉绉的吧……”
白老先生也不恼这些质疑的声音,只是他说书声比平时大了几分。
他开始说故事了。
“上虞祝家庄有女祝英台,聪慧过人,自幼慕学。因当时女子不便抛头露面,英台遂女扮男装,易名“祝九郎”,辞别父母,往杭州求学……”
这《梁祝》便是考虑到有许多市井小民听不懂比较拗口的文字,所以采用了白话风格,这样说出来的故事更加浅显易懂!
果然他的第一段故事引出,便有客官开始仔细听了。
因为很是稀奇,与以往的书生小姐的故事很不同。
开头便是说了祝英台女扮男装的情节。
当白老先生讲到:“祝英台途中经草桥亭,遇会稽书生梁山伯。二人言谈投契,相见恨晚,遂撮土为香,义结金兰,约为兄弟。”时,周围倏然安静了下来。
白老先生一边在绘声绘色的说着书,一边却在观察底下客官们的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嘈杂的大堂内各做各事的客官们开始停下手里的动作和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说书的白老先生。
有时候白老先生停顿一下,他们的呼吸也跟着停顿。
甚至白老先生说到渴处,忍不住拿起木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底下的客官们开始不悦的叫嚷。
“先生,别停下来啊!继续说啊!正停在精彩的部分。”
底下着急让他快些说书的人十分多,以前白老先生说书时哪里有遇到着急催着他说书的客官。
毕竟他们自己都能对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倒背如流。
白老先生差点没热泪盈眶:多久了!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被人催着说书的场面了!
白老先生瞬间有了激情。
于是水也不喝了,哪怕讲的口干舌燥都没有停下说书的嘴巴。
底下的客官难得的安静,这是小茶馆从来没有遇到的情况。
除了偶尔添茶加水和杯子碰撞以及走动的声音外,大堂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安静的只有大堂中央那位穿着蓝色长衫的说书人说书的声音!
当然,那些脚步声是茶楼内小二的声音,他们要给客官们倒茶拿瓜子,难免会有走动声。
就连有人要叫一壶新的茶水都是小声叫小二来添茶,生怕惊扰了木台上说书的先生。
云栖茶楼的掌柜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原本只是像往常一样,他叫了个说书人来说上几日。
不过在前几日他便十分忧愁,因为京城内开的茶楼实在太多了,导致最近他的茶楼内客官明显在变少。
他算了一笔账,发现茶楼近日已然快要入不敷出了。
所以他便打算之后再也不安排说书先生在茶楼说书了。
反正左右有没有说书人这些客官也不会愿意多停留下来添新茶。
云栖茶楼的掌柜是个守诚信之人,之前便与白老先生约定好来茶楼说书。
茶楼以前有几次请过这位白老先生来茶楼说过书,这次的说书也是很久之前答应白老先生的。
他不好做无信用之人,所以今日这才让白老先生来说书,原本打算这是最后一次请说书人了。
没想到白老先生居然会给他如此大的一个惊喜,也不晓得他这个故事是从哪里来的,从前竟从未听说过。
简直一改往日白老先生说的那些故事!
云栖茶楼掌柜心里庆幸,要不是他守诺,今日恐怕也遇不见此番盛况。
不光光是茶楼里的客官们听的津津有味,就连茶楼里的小二和掌柜们都听的挪不动道了。
掌柜在门口算账的案台前,手放在算盘珠子上,平时那手打算盘那打的叫一个“快”字!
可今日手放在算盘珠子上一动都不动,讲到精彩之处,他还会拍打一下算盘,以此来表达了他的情绪。
旁边的账房先生都怕他把这算盘给拍坏了!
云栖茶楼就只剩下这一个算盘了!
账房先生的痛心疾首,云栖茶楼掌柜可没看到,他已然和客官们一样沉浸在故事里了。
而账房先生很快也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他听到梁山伯喜欢上了扮男装的祝英台了!
实在太刺激了!
而茶楼里的小二们更是夸张。
有些人一边伸长脖子听着台上的故事,一边还要耳观八方接收客官们各种需求,那叫一个忙碌。
不过也有些小二就没有这个能力了,他们做不到八面玲珑,又想要听故事,结果什么都没听到,还差点把客官惹恼了。
那最出洋相的要数小二狗剩。
他耳朵死死钉在台上,连说书先生拍醒木的脆响都没让他回神,手里端着的一壶热茶竟顺着邻桌客官的后颈往下浇。
客官“嗷”一嗓子跳起来,后襟浸得透湿,狗剩还眯着眼点头晃脑,嘴里跟着念叨“英台好痴”。
直到客官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到跟前,他才惊得手一松,茶壶“哐当”砸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溅了自己一裤腿,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不忘回头问:“先生说九妹应下婚事没?”
此话惹的大堂的众人哄堂大笑。
拽着他耳朵的客官都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