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破天荒将密报掷在龙案上,宣纸上魏党私囤兵器的朱砂批注洇开墨痕。他望着窗外初绽的西府海棠,玄色龙袍上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流转,像极了蛰伏的猛兽睁开眼睫。
传御史台张大人。少年天子的声音淬了冰碴。
当张敬之捧着弹劾魏庸党羽的奏折跪在丹墀下时,阶前铜鹤的影子正爬上他颤抖的朝靴。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龙涎香爆裂的轻响,直到破天荒将一枚虎符推过玉阶:朕要你今日午时前,查抄兵部侍郎周显府邸。
张敬之抬头望见天子眼中翻涌的墨色,那是比十二旒冕旒更令人心悸的深渊。三日前苏凌治愈太妃时,魏庸在文华殿外那句牝鸡司晨,国之大忌犹在耳畔,此刻却化作龙案上寒光凛冽的钧旨。
禁军包围周府时,魏庸正在相府后园摆弄他的沉香木棋盘。当管家跌跌撞撞闯进来,他手中黑子地落在天元:慌什么?周显那蠢货早该被拔了。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恰如朝堂格局,去告诉户部的李大人,就说老夫晚间在醉仙楼备了薄酒。
暮色四合时,破天荒在御书房召见了三位身着绯色官袍的臣子。户部侍郎李默捧着牙笏的手沁出冷汗,他看着天子将西域进贡的夜明珠推到自己面前,珠子映得整座暖阁亮如白昼。
李爱卿掌管度支三年,账目清明。破天荒指尖轻叩桌面,朕听说令郎在国子监总评第一?
李默喉结滚动,瞥见站在天子身后的墨先生正捻着胡须。三日前苏凌诊病风波中,正是这位神秘谋士在御花园对他低语:魏相树大招风,不如静待明主。此刻暖阁里浮动的龙涎香,忽然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先帝破格提拔寒门学子的那个雪夜。
臣...臣惶恐。
明日起,你便是户部尚书。破天荒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另一侧的都察院御史,王御史上个月弹劾漕运贪腐的折子,朕看了。
当三位新晋大员躬身退出时,天边正划过一道流星。墨先生展开一幅舆图,南疆的山川河流在羊皮纸上蜿蜒:陛下提拔的这几位将领,都是当年随先皇平定百越的老卒之子。
破天荒的指尖落在交趾郡的位置,那里朱砂标记的红点密密麻麻:让赵虎带五千铁骑驻守镇南关,再传朕旨意,凡南疆战功卓着者,不拘出身,皆可入兵部任职。
三更时分,魏庸在醉仙楼雅间摔碎了第三只青花瓷杯。李默托病未至的消息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窗外忽然飘起细雨,打湿了楼下招展的酒旗。他望着雨幕中匆匆而过的禁军,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先帝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将七位世家子弟贬黜出京。
相爷,宫里来人了。
魏庸看见小太监捧着鎏金托盘走进来,盘中是一锭沉甸甸的赤金和一卷明黄圣旨。当他听见赏魏相黄金百两,赐假三月时,指节捏得发白。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将他架在炭火上炙烤。
雨声渐急,墨先生撑着油纸伞站在宫墙下。苏凌的身影从暗影中浮现,青布衣裙沾着夜露:魏庸不会善罢甘休。她袖中露出半截银针,在雨夜里泛着冷光。
陛下要的就是他动。墨先生望着御书房透出的灯火,魏党盘根错节,不动则已,一动便有破绽。雨声里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苏姑娘明日还要去太医院整理医案?
嗯,听说魏相今早递了折子,要查破天荒给太妃用的药材。苏凌轻笑,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倒是墨先生该小心,破天荒听说相府的暗卫最近都换上了南疆的弯刀。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破天荒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上。新科进士们穿着簇新的绿袍跪在阶下,他们中既有世代簪缨的世家子弟,也有寒门苦读的书生。当鸿胪寺卿唱到南疆守备赵虎的名字时,一个身着明光铠的黝黑汉子从武将队列中走出,甲胄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破天荒望着阶下黑压压的人头。魏庸站在文官之首,朝服上的紫袍在晨光里泛着暗沉的光泽,而他新提拔的几位官员,则像棋盘上突然落下的棋子,在旧有格局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风卷起丹陛两侧的杏黄旗,猎猎作响。破天荒忽然想起苏凌昨日送来的那盆文竹,明明生在暖阁却偏要朝着窗缝透进的光生长。他缓缓抬手,冕旒后的目光扫过整个太和殿,像俯瞰着即将迎来风暴的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