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如同往日一般笼罩贝克兰德，但今天的雾气中似乎掺杂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李默站在书房窗前，看着灰白色的街道，手中握着昨晚写给克莱恩的信，等待回音。
一夜未眠对他毫无影响，但镜厅中那场未完成的仪式、莉莉丝空洞的眼神、以及镜中世界投来的那一瞥，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那不是单纯的邪恶，而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将活人当作工具的亵渎。极光会的手段比预想的更加……难以忍受。
上午八点，夜瞳带回了第一封信，来自萨姆。
“老板， 关于莉莉丝的信息已查明。全名莉莉丝·怀特，十七岁，原住东区黑水街，父母双亡，和祖母一起住。三个月前祖母病逝了，莉莉丝就失踪了。邻居说她‘从小就古怪’，经常对着空墙说话，声称能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 极光会可能在更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她的特殊。失踪前一周，有人看到穿黑袍的人在附近出没。
会所方面，今早有人看到赫尔曼·德雷克乘车离开，方向可能是码头区。会所内留守人员减少，但防御未松懈。我的人在附近监视，有进一步消息会立即报告。 另:您要的建筑结构图补充版已找到，附上地下层推测图，来源不可靠，仅供参考。 ——萨姆”
信后附着一张手绘的草图，比之前那份详细许多，标注了可能的守卫位置、镜面布置密集区，以及地下层的推测结构，一个L形走廊连接着几个房间，最深处标记着一个问号。
李默将图纸铺在桌上仔细研究。如果赫尔曼离开，会所的防御等级可能会降低，这是救人的机会。但风险依然存在，留守的序列7守卫、无处不在的镜面监控、以及可能存在的陷阱。
上午十点，克莱恩的回信也到了。
“L， 千面之宴的仪式核心是‘情绪收集’，通过镜子作为媒介，抽取特定情绪， 喜悦、恐惧、痛苦等供奉给真实造物主。微笑是最容易收集的情绪之一，因为它同时包含喜悦与痛苦，被迫的微笑本身就是一种扭曲。 莉莉丝的情况特殊。她不是普通的‘钥匙’，而是‘活体媒介’。
她的倒影异常天赋让她能与镜中世界产生深层共鸣，但也让她更容易被污染和操控。如果仪式继续进行，她的意识会彻底消散，成为一具空壳，但她的倒影会‘活过来’，成为永久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救她的难度很高，非常高 ，首先必须切断她和仪式核心镜面的连接，这需要破坏或干扰会所的主镜网络。
其次要清除她身上已经积累的污染，这需要高位的净化能力或特殊封印物。最后要带她离开，这需要面对极光会的追击。
建议:如果决定行动，最好在今晚。资料显示，今晚是镜面能量相对较弱的一晚。极光会可能在准备下一次满月仪式，在此之前他们不会完全消耗莉莉丝。
附:小心镜子里的倒影。在那种环境里，你看到的未必是你自己。 ——月 pS: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提供远程支援，但无法亲自到场。最近尾巴太多了，我要被烦死了。”
李默将两封信并排放在桌上。信息很明确，今晚是救人的最佳时机，但行动依然危险重重。
他需要制定一个尽可能完善的计划。
首先，目标明确，救出莉莉丝，尽可能避免全面冲突。
其次，潜入、干扰、救人、撤离。
第三，资源他自己、萨姆的情报支持、克莱恩的远程支援、以及手头的各种物品。
第四，风险:留守守卫、镜面监控、可能的陷阱、莉莉丝的状态不稳定、撤离途中的追击。
李默开始在白纸上勾画计划框架。
第一阶段，潜入。
时间定在晚上十点，大部分人休息，守卫警惕性相对较低。从建筑后侧围墙进入，避开正门的明显监控。使用“暗影迷雾”干扰沿途镜面，但还是需要谨慎，避免过早触发警报。
第二阶段，定位莉莉丝。根据结构图推测，她可能被关在地下层的某个房间。需要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并应对可能的守卫。
第三阶段:救人。切断莉莉丝和镜面的连接是关键。可以用“暗影迷雾”暂时屏蔽她周围的镜子，然后用特制隔绝材料包裹她，减少污染扩散。如果她有反抗或失控，可能需要物理手段控制。
第四阶段，撤离。原路返回风险太大，最好准备备用路线。会所西侧靠近相邻建筑的围墙较矮，可以翻越进入隔壁废弃工厂，再从工厂另一侧离开。需要提前侦查确认路线可行性。
第五阶段，救出莉莉丝后需要安全地点安置和治疗。槐树路19号不安全，需要另找地方。
计划有了雏形，但还有几个关键问题需要解决。
第一，如何应对镜面监控?“暗影迷雾”持续时间短，覆盖范围有限，无法屏蔽所有镜子。
第二，如何应对序列7守卫?正面战斗胜算不大，必须智取或规避。
第三，莉莉丝的状态可能极不稳定，如何控制她并带她离开?
第四，如果惊动了整个会所，如何脱身?
李默沉思片刻，开始细化解决方案。
针对镜面监控，他可以尝试一种更系统的方法。极光会的镜面网络需要能量节点维持，如果他能找到并干扰主要节点，或许能让整个监控系统暂时失效。根据结构图，地下层那个问号标记的位置，很可能就是核心节点。
针对守卫，他不打算正面交战。阴影途径的优势在于诡秘和突袭。他可以制造假象引开守卫，或者利用“镜花水月”怀表制造幻象误导。关键是在不引发全面警报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针对莉莉丝，他需要准备一些特殊物品，镇静药剂、灵性隔绝布，用铅片和灵性抑制材料制成、以及束缚工具。
针对撤离，他需要实地侦查备用路线。下午就可以去会所附近查看。
中午，李默开始准备所需物品。他从材料储备中取出几样:月光蔷薇萃取液、缬草根粉末、银粉、铅片、绝缘布料等。
他先将月光蔷薇萃取液与缬草根粉末混合，加入少量蒸馏水，制成简易镇静喷雾。效果不会太强，但能让情绪激动的人稍微平静。
接着，他将铅片裁剪成小块，缝入两层绝缘布料之间，制成一件简易斗篷。这斗篷能部分隔绝灵性外泄和污染影响，给莉莉丝穿上至少能防止她身上的污染扩散。
至于束缚工具，他准备了几条特制绳索，外表普通，但内层编织了微弱的灵性抑制符文，能限制非凡能力使用而不造成伤害。
下午两点，李默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工人服装，再次前往东区。这次他绕到血镜会所西侧，观察相邻的那栋废弃工厂。
工厂是三层的砖石建筑，窗户大多破损，墙上有涂鸦。与会所相隔一道约三米高的砖墙，墙顶有碎玻璃和铁丝网，但有几处破损。从工厂另一侧可以通往一条僻静小巷，小巷出口连接着另一条街道，远离会所正门。
路线可行，但需要清理一些障碍。李默记下墙顶破损的具体位置，以及工厂内部可能的通行路径。
侦查完毕，他返回槐树路19号，开始最后准备。
他将所有装备分类打包:一个腰包装应急物品，一个背包装较大物品，一个手提箱装可能需要的材料和工具。
下午五点，萨姆的第二封信送到。
“老板， 最新消息
赫尔曼确认前往码头区参加某个秘密会议，预计午夜后返回。会所内目前确认有两名序列7守卫，四名序列8，以及若干低序列仆从。 地下层入口在一楼储藏间内，有机关锁。储藏间门外有一面全身镜，是监控点之一。
莉莉丝可能被关在地下最深处房间，那里灵性波动异常。 今晚十点至十一点是守卫换班时间，有约十五分钟的空档期。 我的人在会所外待命，如果需要制造混乱引开注意力，可以安排。 ——萨姆”
时机很好。晚上十点十五分左右，守卫换班，监视可能出现短暂松懈。
李默立刻回信，让萨姆的人在十点十分左右，在会所正门方向制造一些小骚动，比如醉酒闹事或小型火灾报警，吸引正门守卫的注意力。但要求控制规模，不能引来警察或者教会。
一切准备就绪。
晚上八点，李默开始最后一次检查。他将金属筒留在书房地下室的屏蔽结界内，带它去太危险。只带了必要的装备。
八点半，他换上方便活动的深色服装，外面套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大衣。脸上做简单伪装。
九点，他坐在书房里，闭上眼睛，进行最后一次冥想。灵性在体内平稳流转，阴影力量在指尖轻轻跳动。他将计划在脑海中反复演练，预设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及应对方案。
九点半，他睁开眼睛，眼神平静而锐利。
该出发了。
他背上背包，提起手提箱，从后门悄然离开。夜色中的贝克兰德雾气弥漫，街道上行人稀少。他选择步行，穿过后街小巷，向东区前进。
十点整，他抵达会所西侧的废弃工厂。工厂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街灯的光线从破窗透入。他小心翼翼地从一处破损的窗户翻入，落脚处是堆积的木板和垃圾。
工厂内部空旷，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灰尘。他按照下午记下的路径，穿过一楼车间，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部分坍塌，但还能通行。
从二楼一扇破损的窗户，可以清晰看到会所西侧的围墙。距离约十米，中间是狭窄的巷道。
李默等待时机。
十点十分，会所正门方向传来喧闹声，萨姆的人开始行动了。隐约能听到叫骂声、玻璃破碎声，以及守卫的呵斥声。
十点十二分，他看到会所西侧围墙上的两个监控镜面 ，是镶嵌在墙顶的装饰性镜子转向正门方向。守卫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就是现在。
李默从背包中取出抓钩和绳索，瞄准围墙上一处破损区域，用力抛出，抓钩稳稳勾住墙沿。他快速攀爬，翻过围墙，落在会所后院。
后院是一个小型庭院，铺着石板，中央有一口枯井，庭院三面是会所建筑，一面是围墙。建筑后墙上有多扇窗户，大部分拉着窗帘。
根据结构图，地下层入口在一楼储藏间，储藏间窗户就在后院东侧。
李默贴着墙壁移动，来到储藏间窗外。窗户从内部锁着，但玻璃老旧。他用特制工具轻轻划开玻璃边缘，取下整块玻璃，伸手从内部打开插销，翻窗而入。
储藏间内堆满杂物，旧家具、破损的画框、成堆的书籍。空气中有灰尘和霉味。在房间内侧，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嵌在墙中，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这就是地下层入口。
李默走到门前，开启【真实之眼】。门锁结构并不复杂，但锁孔深处有灵性波动，触碰式警报。如果使用错误的钥匙或强行撬锁，会触发警报。
他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小瓶特制溶液，用细管滴入锁孔。溶液由灵性中和剂与润滑剂混合而成，能暂时抑制警报灵性，同时润滑锁芯。
等待三十秒后，他用两根细钢针探入锁孔，小心拨动弹子。轻微咔嗒声响起，锁开了。
他轻轻推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延伸进黑暗中，石阶两侧墙壁上，每隔几步就镶嵌着一面小镜子，镜面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光。
李默取出暗影迷雾喷雾，边走边喷。雾气笼罩之处，镜面变得模糊，监控效果大打折扣。
石阶大约二十级，尽头是一条L形走廊，与结构图一致，走廊两侧有几扇门，都紧闭着。走廊尽头是那扇标记问号的门。
灵性感知告诉他，走廊内有守卫。在L形拐角处，有两个人，都是序列8。而在走廊尽头那扇门外，还有一个更强的气息，序列7的“倾听者”。
李默从腰包中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特制的烟雾弹。他将玻璃瓶轻轻滚向拐角方向。
玻璃瓶撞到墙壁，碎裂，释放出无色无味的烟雾。烟雾很快弥漫开来，不是毒气，而是含有强效安神成分的气雾，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感到困倦。
等待两分钟。他听到拐角处传来打哈欠的声音，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
李默悄然绕过拐角，两名守卫已经昏睡在地。他没有停留，继续向走廊深处前进。
尽头的门前，那名序列7的“倾听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他是个中年男子，穿着深色长袍，耳朵比常人略大，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
“谁?”他低声问，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
李默没有回答，直接发动攻击。右手一扬，三枚【影蚀之牙】凝聚成型，射向对方咽喉、胸口和腹部。同时左手抛出“镜花水月”怀表，怀表在空中展开，投射出数个李默的幻影，从不同方向扑去。
“倾听者”反应迅速，侧身躲过两枚飞刃，第三枚擦过手臂，留下浅浅伤口。他看到多个幻影扑来，一时难以分辨真伪，本能地后退半步。
就是这半步的空隙。
李默真身已从阴影中闪现到他身后，手掌凝聚阴影能量，一记精准的手刀击在后颈。“倾听者”身体一僵，缓缓倒下，李默控制了力度，只让他昏迷。
解决了守卫，李默走到那扇门前。门是厚重的硬木制成，表面有复杂的镜面镶嵌图案。门锁更复杂，但这次不需要开锁，他从背包中取出一小瓶腐蚀剂，滴在门锁位置。木料在药剂作用下迅速软化，他用力一推，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大约五米房间四壁完全被镜面覆盖，天花板上也镶嵌着镜子。房间中央，莉莉丝坐在一张椅子上，手脚被特制的银色镣铐锁住。
她仍然穿着那件灰色连衣裙，赤着脚。头低垂着，长发遮住了脸。但李默能看到，她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
听到开门声，莉莉丝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苍白如纸，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嘴角仍挂着那个僵硬的微笑。但当她看到李默时，那微笑微微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极细微的光点闪烁。
“你……不是……他们……”她的声音嘶哑，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
“我来带你离开。”李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说，同时快速扫视房间，镜面中，无数个莉莉丝的倒影同时抬头，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离开……”莉莉丝重复这个词，仿佛在理解它的含义，“我……还能……离开?”
“可以。”李默走到她身边，从背包中取出隔绝斗篷“但是你需要好好配合我 先穿上这个。”
他解开她手脚的镣铐，镣铐内部有细针，刺入皮肤，和那些暗红色纹路连接。每拔出一根针，莉莉丝就轻微颤抖一下，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镣铐全部解开后，李默将隔绝斗篷披在她身上 ，斗篷覆盖身体的瞬间，那些暗红色纹路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一些。
“现在站起来，跟我走。”李默扶起她。莉莉丝的身体轻得惊人，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他们走出房间，沿着走廊返回。经过昏迷的守卫时，莉莉丝停顿了一下，看着地上的“倾听者”，空洞的眼眶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恐惧?仇恨?还是怜悯?李默分辨不清。
“别管他们了，快走。”
他们回到储藏间，从窗户翻出，回到后院。围墙上的监控镜面仍朝向正门方向，骚乱似乎还在继续。
李默再次使用抓钩，先将莉莉丝托上墙头，然后自己翻过，回到废弃工厂，从原路撤离。
整个过程出奇地顺利 十点四十分，他们已经离开会所两个街区，坐上了一辆提前预约的封闭马车。
马车内，莉莉丝蜷缩在角落，隔绝斗篷紧紧裹住身体她仍然低着头，但嘴角那个僵硬的微笑，终于消失了。
李默看着她，心中没有多少成功的喜悦，反而有种沉重。
这个女孩被拯救了身体，但她的灵魂还剩下多少?那些空洞的眼睛，那些暗红色的纹路，那些被强行扭曲的意识……还能恢复吗?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向着李默预先安排的安全屋，位于贝克兰德南区的一处不起眼的出租公寓。那里远离东区，也远离希尔斯顿区，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而就在他们离开会所十五分钟后，血镜会所内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仪式核心的“钥匙”被带走了。
赫尔曼·德雷克接到消息时，正在码头区的秘密会议上。他银面具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手中的酒杯无声地碎裂了。
“找到他们。”他对身边的随从说，声音冰冷“不惜一切代价！”
贝克兰德的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