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残片,转身走入深巷。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带着焦苦的味道。半片蝶翼边缘焦黑,像被火燎过的羽毛,指尖还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余威。
脚步未停,我迅速将玉瓶塞入百宝囊,左手按住右腕,压下翻涌的气血。喉间腥甜未散,但不能咳出来。一咳,气息就断了,再想藏住踪迹就难了。
身后没有追来,可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姬寒天站在枯骨坊门口时,语气轻慢,却字字钉进骨头里。他早就在等我,或许从我踏入灵堂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他的眼线。他不杀我,是因为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要么是逼问姬无尘的秘密,要么是拿我当饵,引他现身。
我不敢回头,也不敢走直线。拐进东巷前,我顺手从墙根抓了一把陈年药渣,混着指间血沫揉成泥团,甩在转角石缝里。这是“滞踪粉”,遇湿会缓慢释放气味,能拖住追踪者的判断。若他们派傀儡搜寻,至少能争取半刻钟。
刚翻上矮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动,而是粉末洒落的窸窣声。
我心头一紧,立刻伏低身子。下一瞬,一道墨绿色的雾气贴着墙头掠过,落在刚才立足的位置。雾气落地即燃,腐蚀出几个小坑,砖面冒起白烟。
魔粉。
姬寒天出手了。
我没等他第二波攻势,翻身跃下,药杵点地借力,身形斜掠三丈。袖中还藏着最后三钱雷火引,不到绝境不能用。这东西一旦引爆,动静太大,不仅会引来城卫军,更可能惊动潜伏在暗处的其他势力。
巷子狭窄,两侧高墙夹道,头顶一线夜空。我贴着墙根疾行,耳听风声有异,立刻侧身一避。一支扇骨擦肩而过,钉入对面墙壁,尾端还在震颤。
“叶姑娘,何必跑?”他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不急不缓,“你查到了什么,不如当面说说?”
我没应声,反而加快脚步冲向巷尾。那里有一处塌了半边的柴房,是我先前探路时记下的退路。只要穿过柴堆,就能进入旧货市集,人多杂乱,更容易脱身。
可刚奔出几步,地面忽然一软。
我猛地刹住脚,低头一看,方才踏过的青石板竟泛起黏腻光泽,像是被某种液体浸透。再抬头,姬寒天已立于前方十步之外,折扇轻摇,左臂血晶幽幽发亮。
“这巷子,我布了七重困阵。”他笑了笑,“你每走一步,都在替我激活禁制。”
我屏住呼吸,缓缓后退半步。脚底传来轻微拉扯感,像是有丝线缠住了鞋底。低头细看,几缕近乎透明的蛛丝正从墙缝中延伸而出,悄无声息地攀附上来。
傀儡术。
这不是姬寒天的手段,是血魔宗的路数。他身边一定有人留下后手,或是墨玄的布置。
我右手摸向腰间药囊,指尖触到一瓶清心露。这药液本是用来镇定神魂的,但与某些魔性物质接触会产生剧烈反应。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制造混乱。
他一步步逼近,折扇轻抬,指向我眉心:“告诉我,你那只晶蝶,看到了多少?”
我没有回答,反而将药液泼向地面。
液体溅开的瞬间,与蛛丝接触,发出刺啦声响。一股淡青色火焰腾起,顺着丝线反烧而去。墙缝中传来一声闷哼,一条黑影缩了回去。
就是现在。
我屈膝蹬地,药杵猛地点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柴房方向。身后传来怒喝,姬寒天挥袖再洒魔粉,绿雾弥漫,遮住视线。
我闭气冲刺,眼看就要撞上柴堆,忽然左袖一紧——一根蛛丝竟绕上了手臂,猛然发力将我拽向侧面。
肩膀重重砸在墙上,痛得眼前发黑。我咬牙抬手,用指甲划破手腕,鲜血滴落,洒在袖口沾染的魔粉上。
血遇魔粉,骤然变黑。
这是“逆爆散”的引子。我早将药粉混在护腕内层,只等时机触发。
轰!
一声爆响,火光冲天。整段巷墙被炸出裂痕,瓦砾纷飞。我借着气浪推力强行腾身,跃上屋顶。碎瓦割破掌心,但我顾不上疼,翻身滚过屋脊,朝着东巷深处狂奔。
身后传来暴怒吼声:“找!必须找到他们!”
我没回头,只觉左臂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袖子已被魔粉蚀穿,露出一截小臂,皮肤泛红,边缘开始起泡。若是再晚一步,整条胳膊都会废掉。
我强忍疼痛,继续疾驰。屋顶高低起伏,我踩着瓦片跳跃前行,尽量避开灯火通明的主街。绕过三座院落,终于望见自己居所的飞檐。
还有五十步。
就在我即将跃下时,体内忽然一阵震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经脉中苏醒,一股温润金光自丹田升起,沿着奇经八脉蔓延。背后隐隐浮现出一层淡金色光晕,虽只闪现刹那,却让我脚步为之一稳。
伪混元体的气息。
这力量不是我自己的。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姬无尘时,他站在药庐外,阳光照在他左颊那道疤痕上,我曾嗅到一丝类似的波动。后来几次靠近他,这种气息便悄然渗入我的血脉,像种子一样埋了下来。
如今危急时刻,它竟自行浮现,替我稳住了溃散的灵台。
我趁势跃下,落在院墙外的槐树上,稍作喘息。居所就在眼前,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烛光,应该是红袖还没睡。
可就在这时,我听见屋顶传来一声冷笑。
“原来如此。”
我猛地抬头。
姬寒天站在对面屋脊上,折扇收拢,眼神冷得像冰。他没追来,却一直盯着我看。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他低声说,“不止是见过那么简单。你们已经……牵连太深了。”
我没动,也没答话。手悄悄摸向腰间最后一枚雷火引。
他却不再进攻,只是冷冷道:“你以为逃回这里就安全了?明天早上,整个北荒都会知道,有个旁支庶女,偷偷练血凰体,还和一个废材勾结。”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我要让姬家上下,亲眼看着你被逐出族谱。”
话音落,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坐在树枝上,喘息未定。左臂伤处火烫,药囊空了大半,体内气血仍未平复。那层金光早已消散,可残留的暖意还在经脉中流转。
我缓缓滑下树干,踉跄两步才站稳。指尖掐了掐虎口,强迫自己清醒。
必须赶在天亮前处理伤口,否则毒素会深入骨髓。我扶着墙根走向院门,手刚搭上门环,忽然察觉不对。
门缝里的烛光,颜色变了。
原本是昏黄,现在却泛着一丝极淡的青。
那是“安神引”的火苗才会有的色泽。这种灯油只有城主府特供,寻常人家根本拿不到。
有人来过。
我僵在原地,手慢慢从门环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