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那句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得是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接地气。
以至于旁边那位出身高贵、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千户沈炼，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见过追踪索迹的法门千百种，有靠猎犬的，有靠蛊虫的，有靠秘术的。
但把那害人的“怨煞之气”，形容成茅厕里的石头……这小子，绝对是古往今来头一个。
你确定？沈炼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怀疑，七分审视。
错不了。江澈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债主”的坚定，我这鼻子，自小就对这种腌臜气味特别灵敏。那胡商身上，肯定沾了跟周显房里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这话说得，像是在菜市场里分辨哪块猪肉更新鲜一样。
萧红绫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虽然觉得他这比喻粗俗不堪，但也没反驳。她现在只想赶紧把那个卖假货的骗子揪出来，然后……然后把江澈花掉的那一两银子，从骗子身上搜出来，还给他。
对，就是这样。本宫只是不想欠这个市井无赖的人情。
她如此在心里对自己说。
带路。萧红绫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得嘞！
江澈应了一声，那股子精气神，跟刚才那个蔫头耷脑的破落户判若两人。
为了他那一两银子的血汗钱，今天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一闯！
他领着众人，拐进了那条漆黑的岔路。
这条路，比外面的主街要狭窄得多，地面也更加泥泞。两旁不再是摊位，而是一间间破败不堪的、像是随时都会倒塌的木屋。
屋子里，透出或明或暗的诡异光芒，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压抑的、不似人声的嘶吼或哭泣。
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更加难闻。除了阴冷潮湿的霉味，还混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草药的苦涩味。
这里，才是鬼市真正的核心。
那些在主街上摆摊的，顶多算是小偷小摸。而住在这里面的，才是真正手上沾着人命、干着绝户买卖的狠角色。
两名大内侍卫，不自觉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一左一右，将萧红绫护在了最中间。
沈炼的脚步也放得更轻了，整个人如同一只在夜间捕食的猎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藏着危险的角落。
唯有江澈，目标明确，心无旁骛。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周围这些恐怖的景象，在他眼里，都成了阻碍他“讨债”的背景板。
七拐八拐之后，江澈在一座看起来像是废弃祭坛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祭坛的中央，用几块破布，搭着一个简陋的帐篷。一盏发出昏黄光芒的油灯，在帐篷里摇曳，将一个干瘦的人影，投射在布上。
那股子“又臭又硬”的怨煞之气，源头，就是这里。
应该就是他了。江澈压低声音说道。
动手！
萧红绫没有丝毫犹豫，长腿一迈，就要直接冲进去。
等等！
江澈一把没拉住，沈炼却鬼魅般地横跨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殿下，小心陷阱。沈炼的声音冰冷而专业，此人敢在鬼市贩卖咒杀之物，绝非善类。帐篷内地势不明，贸然闯入，恐有陷阱。
萧红绫被他拦住，凤眼一瞪，正要发火。
江澈却已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然后猛地朝着那帐篷甩了过去。
啪！
石头精准地打在了帐篷的支架上。
帐篷内的灯火，瞬间熄灭。
紧接着，一阵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从帐篷里传了出来！
数道黑影，快如闪电，从帐篷的缝隙中激射而出，直扑站在最前面的沈炼和萧红绫！
是蛇！
通体漆黑、眼如红豆的毒蛇！
小心！
沈炼低喝一声，腰间软剑“铮”然出鞘，挽出一片绵密的剑光，将扑向他的几条毒蛇尽数斩为两段。腥臭的蛇血，溅了一地。
而另一边，萧红绫的反应更快！
她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软鞭，只是不耐烦地娇叱一声，右脚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地踢出！
砰砰砰！
几声闷响，那几条扑向她的毒蛇，竟被她精准地踢中了七寸，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那两名大内侍卫也同时出手，刀光闪烁，护住了公主的侧翼。
唯有江澈，在扔出石头的那一刻，就已经脚底抹油，一个滑溜的太极“云手”，身形一转，就躲到了沈炼的身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攻击。
开玩笑，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成本太高，风险太大。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他只要在后面，看准时机，把自己的那一两银子给找回来就行了。
哼，一群废物！
帐篷里，传来一个沙哑干涩、带着浓重西域口音的咒骂声。
紧接着，帐篷的帘子被一把掀开。
一个身材干瘦、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异域服饰、脸上画着诡异油彩的胡商，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手里，正捧着一个半人多高、通体漆黑、雕刻着九朵黑色莲花的诡异神像！
那神像的眉心，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正散发着不祥的、令人心悸的红光。
黑莲教！沈炼的瞳孔猛地一缩。
嘿嘿嘿……那胡商发出一阵难听的怪笑，他看都没看沈炼，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萧红绫，好俊的姑娘，好旺的气血……把你献祭给圣母，圣母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拍那尊诡异的神像！
神像眉心的红宝石，瞬间光芒大盛！
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恶毒与怨恨的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五人席卷而来！
不好！是怨煞冲击！江澈脸色大变。
这玩意儿，防不胜防，专门攻击人的心神！
他立刻舌抵上颚，心中默念静心咒，同时脚下不着痕迹地踩出了一个奇门阵法的方位，护住自己的灵台。
沈炼闷哼一声，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那两名大内侍卫，更是身形一晃，差点当场跪倒。
而处在冲击最中心的萧红绫，却只是身体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身形。她那双凤眼里，非但没有丝毫的迷茫，反而燃烧起了更加炽烈的怒火！
竟敢对本宫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找死！
她娇叱一声，身影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不退反进，竟是主动朝着那胡商冲了过去！
快！
快到了极致！
江澈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个速度……
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公主应该有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