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长公主府。
坐落在神都皇城之东,与东宫太子府遥遥相望,占地百亩,朱墙琉璃瓦,飞檐斗拱,气派非凡。
门口那两尊从西域运来的白玉石狮子,据说,光是运费,就足以买下十个捉妖司衙门。
江澈,就是被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大内侍卫,“请”到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门口的。
他身上,还穿着捉妖司那身洗得发白的麻布公服,站在那能映出人影的朱漆大门前,活像个上门讨饭的叫花子。
江校尉,请吧。其中一个侍卫,语气虽然客气,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你要是敢跑,我们不介意,把你抬进去。
江澈认命了。
他迈着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进了这座他这辈子,都未曾想过能踏足的地方。
一入府门,扑面而来的,不是捉妖司那股子混杂着血腥、药酒和劣质茶叶的糙味儿。
而是一种……用金钱堆砌出来的、精致到令人窒息的……奢华。
脚下踩的,是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缝隙里,连一根杂草都看不到。
眼中所见的,是雕梁画栋,曲水流觞,假山嶙峋,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幽的、不知名的花香。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这份安静,让江澈感到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不自在。
他宁愿回到那个吵吵闹闹、人人说话都像吵架的捉妖司。
一个穿着暗红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早已等在了影壁之后。
她看到江澈,那双如同尺子一般精准的眼睛,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那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你就是江澈?妇人开口了,声音,又冷又硬。
小人正是。江澈连忙躬身行礼。
咱家姓容,是公主府的掌事姑姑。容姑姑的下巴,微微抬起,从今天起,你既入了公主府,就要守公主府的规矩。以前在外面那些自由散漫的做派,都给咱家,收起来。
她顿了顿,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瞥了一眼江澈的衣服。
先把这身衣服,换了。看着,碍眼。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一旁的偏房走去。那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根行走的戒尺。
江澈,被带到了一个下人房。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比他那个狗窝,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床上,已经放好了一套崭新的、料子上乘的……靛蓝色长随服。
江澈摸了摸那料子,是苏杭的上等云锦。光是这一身衣服,怕是就值个二三十两。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正七品待遇,月俸二十两。公主府包吃包住,衣服也是发的。这么算下来……好像,比在捉妖司,赚得多?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不对!
这是糖衣炮弹!
赚得再多,那也是卖命钱!随时都可能没命花!
他宁愿在捉妖司,一个月拿三两银子,喝着粗茶,吃着淡饭,也绝不愿意在这里,当一个随时可能被派出去送死的……高级炮灰!
换好衣服,容姑姑又领着他,去了府里的演武场。
萧红绫,正在那里。
她今天,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劲装,长发高高束起,手中,握着一杆同样是火红色的、仿佛在燃烧的长枪。
她没有练什么精妙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刺”这一个动作。
每一次刺出,枪尖,都会带起一声尖锐的、撕裂空气的爆鸣!
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凌厉枪风,让站在十几步开外的江澈,都感觉自己的脸颊,被刮得生疼。
殿下,人带来了。容姑姑恭敬地说道。
萧红绫收枪而立,缓缓转过身。
她看着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的江澈,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容姑姑,你先下去吧。
是。
很快,偌大的演武场,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江澈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抬起头来。萧红绫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江澈只好抬起头。
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把你调过来吗?
……小人不知。江澈老老实实地回答。
因为你欠本宫的。萧红绫的回答,简单直接,不带丝毫掩饰,那块玉佩,价值三千两。本宫给你算了一下,凭你的俸禄,不吃不喝,大概要还……十二年。
江澈的脸,瞬间就绿了。
所以,本宫决定,给你一个‘打工还债’的机会。
萧红绫将那杆长枪,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宫的专属‘磨刀石’。
磨刀石?江澈一愣。
对。萧红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江澈心里直发毛的笑容,本宫的枪,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血了。宫里那些侍卫,都是些银样镴枪头,不经打。
而你,不一样。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你很能打。而且,很抗揍。
所以,本宫决定了。
以后,每天早上,由你,来陪本宫,练一个时辰的枪。
什么时候,本宫打得尽兴了,什么时候,你就可以,滚去吃饭。
江澈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陪练?
还是这种……会死人的练法?
殿下!他再也装不了死了,连忙哀嚎道,不可啊!小人……小人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您的对手!您这一枪下来,小人……小人就得当场报销了啊!
报销了,正好。萧红绫的回答,云淡风轻,本宫,正好缺一个,试枪的靶子。
说完,她手腕一抖!
那杆火红色的长枪,便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惨烈的、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江澈的……
面门而来!
这一枪,快!
快得,超越了江澈的动态视觉!
他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