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这藏龙涧的万年寒潭,还要冰冷刺骨的死寂。
江澈那平平淡淡的一句“试验田”,却是像一柄无形淬了剧毒的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口之上!
让他们那早已,因大仇得报,而略微有些放松的心神,再一次绷紧到了一个即将断裂的极限!
试验田?
白虎一字一顿地,咀嚼着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词汇。
他那刚刚才平息下去的滔天煞气,竟是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升腾了起来!
那双本就赤红的虎目,更是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那群该死的阉狗!
他们竟敢把我小妖界的子民,当成他们练功的牲畜?
当成他们可以随意收割的庄稼?
我…我现在就去神都!
我要去拧下那个,老阉狗的脑袋!
回来!
青龙那冰冷而又威严的低喝,猛地炸响!
他死死地,盯着那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白虎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愤怒。
有杀意。
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与后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澈所说的,那个最坏的可能。
十有八九,便是真相!
你现在去了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一个小小的掌刑千户,便将我们逼到了如此境地。
你拿什么去跟,那个权倾朝野,连人间帝王,都要忌惮三分的曹督主斗?
那你说怎么办?
白虎那瓮声瓮气的吼声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助的茫然。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先回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玄武,缓缓地开了口。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睿智而又疲惫的光芒。
此地不宜久留。
此事也需从长计议。
他看了一眼,那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江澈,萧红绫和柳知意,轻轻地叹了口气。
都,累了。
……
圣使殿。
那是小妖界,最核心也最神圣的地方。
此刻。
偏殿内一间雅致的厢房里。
萧红绫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的碧绿色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着那个正半靠在床榻上的白发青年。
那副认真的模样,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江澈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那满是担忧与紧张的小脸。
他就那么极其顺从的,一口一口地喝着那,味道其实并不怎么样的汤药。
仿佛那不是药。
而是这世间,最美味的琼浆玉液。
好喝吗?
看着他将那满满的一碗药,都喝了个底朝天,萧红绫那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嗯。
江澈点了点头,极其认真地评价道:
有点苦。
不过只要是你喂的。
再苦也是甜的。
油嘴滑舌!
萧红绫那张本就白皙的俏脸,“唰”的一下便红到了耳根!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那双美丽的凤眼里,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甜蜜与羞涩。
可下一秒。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他那一头刺眼的白发时。
那刚刚才浮上心头的甜蜜,便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所取代。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早已失去了所有光泽的发丝。
那声音低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江澈。
嗯?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哪样?
不准…
她咬着嘴唇,那双美丽的凤眼里,竟是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水雾。
不准再为了我,去做那些会伤害到你自己的傻事了。
我,会怕。
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
江澈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她眼角的那滴泪。
缓缓地摇了摇头。
傻瓜。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以前我烂命一条,死了便死了。
可,现在…
他看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也有了,舍不得死的人。
所以我会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惜命。
萧红绫闻言再也忍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泪水却是流得更凶了。
她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将自己那滚烫的脸颊,深深地埋进了他那,带着淡淡药香的胸膛。
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
我也是。
原来。
这世间最强大的铠甲。
与那最致命的软肋。
竟是同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