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特务科审讯室。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深夜的宁静，几束雪亮的车灯撕开巷口的黑暗，精准地钉在程兰那张惊惶失措的脸上。
林默从车上一跃而下，面沉如水，身后的行动队员如狼似虎地扑上，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高效得像一场排练了无数次的默剧。
“程兰小姐，你涉嫌泄露国民洋行商业机密，跟我们走一趟吧。”林默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从程兰随身的手包里搜出了一台微型相机。
他将相机高高举起，像展示战利品一般，目光却在昏暗中精准地掠过手包内衬的夹层。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一片薄薄的硬物，但他旋即收回了手，仿佛那里空无一物。
那是一张被刻意遗漏的底片，上面用针尖刻着四个微不可见的数字：0306。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得晃眼。
吴世卿亲自坐镇，他肥硕的身体陷在椅子里，像一尊弥勒佛，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他没有用刑，只是让程兰坐在一束强光下，旁边一个医生面无表情地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药物迅速起了作用，程兰的意识开始漂浮。
吴世卿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时而温和，时而严厉，不断地重复着几个关键词：“洋行……机密……接头人……”
程兰的眼神涣散，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一些不成句的词语：“钟楼……钟楼下面有……药瓶……快……兰姐不是我……我不是……”她猛地挣扎了一下，脸上满是痛苦与迷茫，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体内撕扯。
林默站在吴世卿身后，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的真实之眼早已洞穿了一切。
在强光与药物的双重压迫下，吴世卿头顶上缓缓浮现出两个血红色的文字——【利用】。
这个老狐狸根本不在乎什么洋行机密，他要用程兰这条线，钓出藏在更深处的鱼。
“科长，我看她已经被教会那套东西彻底洗脑了。”林默适时地开口，语气冰冷而决绝，“这种状态下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必须将她隔离关押，直到她精神状态稳定为止。”
吴世卿眯起眼睛，审视地看了林默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他要的，正是这个结果。
清晨六点，城市另一端的教会地下实验室。
这里与地面上的神圣庄严截然相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神父威廉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正专注地擦拭着一排玻璃器皿。
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恭敬地递上一份报告。
“神父，‘净化小组’来讯，0306已被特务科捕获，等待您的下一步指令。”
威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将最后一个试管放回原位，这才转身接过报告。
他翻开一本厚重的实验日志，用蘸水钢笔在崭新的一页上写下一行优雅却淬毒的文字：“启动‘七号协议’。让林默亲手杀了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默与程兰的过去。
这份旧情，正是“七号协议”最完美的催化剂。
如果林默执行命令，那他内心最后的光明将被彻底吞噬，沦为教会最忠诚的傀儡；如果他抗命，那他潜伏者的身份将瞬间暴露，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一盘必胜的棋。
上午十点，特务科深处的刑讯室。
这里比审讯室更压抑，墙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
林默“奉命”对程兰进行“心理突破”。
他没有带任何刑具，只是将一副耳机戴在了程兰的头上。
“……兰姐，任务完成，立即撤离。”耳机里传来一段经过处理的、极其细微的录音，声音与之前命令程兰的上线几乎一模一样。
程兰猛地抬起头，原本混沌的双眼深处，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明的挣扎。
她像一个溺水者，拼命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林默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急速说道：“听着，他们今晚会来劫你，是你口中的‘教会’的人。他们会穿着特务科的制服，看起来就像是自己人。记住，见到他们，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在他们带你离开的时候，对着我这个方向，大声喊出‘药在钟楼’。只要你喊出这句话，我就知道，那还是你。”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柄重锤，敲击在程兰意识防线的薄弱点上。
他说话的同时，手指飞快地将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发信器，塞进了她囚服的衣领缝隙里。
真实之眼中，程兰头顶上原本深红色的【受控】状态，开始剧烈地闪烁，一丝代表挣扎的黄色光晕顽强地渗透出来，最终，状态稳定在了【黄色·动摇】。
她的防线，被撬开了一道缝。
深夜十一点，洋行后巷。
押送程兰的囚车在预定的路线上缓缓行驶，周围一片死寂。
突然，几道黑影从巷子两侧的阴影中闪出，他们身穿特务科的制服，行动迅捷，手中的枪械都装配了消音器。
“噗！噗！”几声闷响，押送车的守卫应声倒地，连警报都来不及拉响。
车门被暴力打开，程兰被两个“特务”粗暴地架了出来。
就在此时，巷口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林默率领的追击小队“恰好”赶到。
“不许动！放下人质！”林默大吼一声，率先开火。
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空。
那队“特务”的战术素养极高，他们一边用火力压制，一边挟持着程兰迅速向预设的撤离点——一座废弃的旧教堂退去。
林默带队紧追不舍，双方在教堂前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子弹在石柱与墓碑间穿梭，溅起一串串火星。
混乱中，林默的枪口似乎微微一晃，一颗子弹“失手”脱靶，没有击中他瞄准的敌人手臂，而是精准地射入了另一名正在指挥撤退的“劫匪”的后心。
那人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的瞬间，林默的真实之眼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头顶浮现的信息：【身份：教会净化组组长，代号“执镰”】。
林默眼中精光一闪，趁着战友的火力掩护，一个翻滚靠近尸体。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将手伸进“执镰”的怀中，取走了一个硬质的文件袋，随即迅速退回掩体之后。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为了检查尸体状况。
凌晨两点，林默的寓所。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
他将从“执镰”身上拿到的文件袋打开，把里面的文件一张张丢进壁炉的火焰中。
纸张在火舌的舔舐下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他只留下了一页。
那是“七号协议”的附件，一份剩余实验体的名单。
在名单的末尾，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编号。
“0307：待激活，目标：林默。”
他闭上双眼，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预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阴冷潮湿的圣器室内，程兰站在房间中央，神情木然。
她的手中握着一个熟悉的药瓶，另一只手则举着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死死地对准她自己的太阳穴。
她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个陌生人，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冰冷的字：“对不起，我记不起你是谁了。”
画面轰然消散。
林默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死死握紧了口袋里那枚一直贴身存放的黄铜钥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想用她来杀我？”他对着跳动的火焰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然，“那就让我，先走进你们的圣殿。”
窗外，远处的教堂钟声悠悠响起，沉闷而悠长，仿佛不是在报时，而是在为某位即将踏上祭坛的归来者，敲响迎接的序曲。
他站起身，熄灭了煤油灯，整个房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他没有走向床铺，而是摸索着走向书架，手指在一排厚重的书籍上轻轻拂过，最终停留在了一本精装的《神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