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二十三分,码头仓库深处弥漫着鱼腥和柴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林默蹲在堆叠的木箱阴影里,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那张泛黄的旧照片捂热。
他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将照片背面那几行仓促写就的字迹,与义父遗物笔记中那熟悉的笔锋反复比对。
每一个顿笔、每一个牵丝,都分毫不差。
就是义父的笔迹。
就在他确认的瞬间,眼前那双被他称为“真实之眼”的能力悄然启动。
视网膜上,照片的边缘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浮现出一行冰冷而清晰的虚幻文字:【高级洞察触发·隐藏信息:1935.07.19 青岛会议纪要 第三页】。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不仅仅是一张记录了义父与几位陌生人过往的合影,它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一段被“火种”组织高层刻意抹除、深埋于岁月尘埃下的历史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小心翼翼地从照片夹层中取出一卷微型录音带,将其稳妥地放入一个厚实的防磁盒内。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拧开一个不起眼的罐头,拉动了引信。
刺啦一声轻响后,浓烈的白色烟雾瞬间喷涌而出,迅速吞噬了整个仓库。
他如同一只灵猫,借着烟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码头的晨雾之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照片和它背后的秘密一旦曝光,不仅会彻底动摇“火种”内部的权力根基,更会让无数同志用鲜血和信任构筑起来的抵抗网络,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上午八点四十七分,法租界一家洋行地下室改造成的安全屋内。
空气中飘散着显影液独特的化学气味。
程兰手法娴熟地用棉签蘸取着药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照片背面,那层看似无奇的蜡质涂层下,一组模糊的数字编码渐渐显现。
林默的真实之眼早已锁定了这些数字,情报破译功能自动运行,将这串无序的编码在脑海中重组、还原。
片刻之后,结果浮现:一段简短的坐标,以及一个代号——“q7,守灯人”。
“守灯人?”程兰停下手中的动作,秀眉紧蹙,“我记得这个代号。抗战初期一个极其神秘的情报枢纽,据说掌握着连接南北所有秘密交通线的核心节点,但后来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所有相关人员和资料都成了悬案。”
林默没有作声,目光凝视着那个代号,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义父临终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吐出的两个字:“灯塔……”
一道电光石火般的灵感击穿了所有的迷雾。
他猛然抬头,原来如此!
所谓的“L714账户”,那个他们一直以为是秘密资金通道的代号,根本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L,Lighthouse,灯塔;714,q7,启。
这串数字根本不是什么银行账户,而是“守灯人计划”的最终激活密钥!
财政司地下那座固若金汤的金库,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所有窥探目光的、巨大而华丽的表层掩护。
中午十二点零一分,财政司大楼内人来人往。
林默穿着一身笔挺的税务稽查员制服,胸前别着伪造的证件,面无表情地跟随例行检查团走进了这栋戒备森严的建筑。
他以核对账目为由,不着痕迹地靠近了电梯井旁边的中央通风管道。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无数管道线路纵横交错,唯独一根不起眼的铜管,呈现出刺眼的深红色。
【红色·非标准布线·连接b3以下未知区域】。
就是它了。
他在手中的登记簿上,状似随意地写下“b区通风管道老化,有异响,需安排检修”,并在备注栏的角落,用笔尖轻轻画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倒三角符号。
这是他和程兰约定的暗记——“目标确认,准备下一步”。
随后,他合上登记簿,向带队的官员点头示意后,便如同无数个普通的公务员一样,悄然离场,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心中雪亮,真正的“守灯人”中枢,不在那座炫目的金库里,而在更深、更黑暗的地底。
而能在这座大楼里,瞒过所有人耳目,建造并维护这样一个庞大工程数年之久的,只有一个人——现任稽查顾问,赵世坤。
下午四点十九分,棋盘已经布好,只待请君入瓮。
林默授意程兰,用一部公共电话向财政司的保卫处匿名举报:“近日发现有可疑人员在地下三层停车场附近活动,似乎在探查b3区域的防水层结构。”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
防水层紧邻中央通风井,任何对其的探查,都必然会惊动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秘密的守护者。
当晚八点整,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地下停车场。
一个穿着灰色大衣、头戴礼帽的男人走下车,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而后径直走向一部毫不起眼的员工专用电梯。
林默早已像壁虎一般,潜伏在电梯井后方的管道夹层中,透过一道狭窄的缝隙,冰冷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男人输入了六位密码。
那组数字,林默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守灯人”计划的初代指令码。
电梯门应声而开。
就在男人侧身进入电梯的瞬间,林默的真实之眼中,他的身份信息骤然被血色浸染,变得无比清晰——【顶级洞察揭示:赵世坤,伪政府战略情报总局特派顾问,代号‘夜枭’】。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然而,更令他通体冰寒的,是系统紧接着闪现的一段支离破碎的未来片段:暴雨如注的黑夜,义父虚弱地跪在泥泞之中,而在他身后,赵世坤面无表情地举起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义父的后脑……画面戛然而止。
林默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胸腔中仿佛被灌满了冰冷的铅块,让他无法动弹。
原来,义父的死,不是情报失误导致的意外牺牲,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清洗!
是自己最敬重的人,被自己组织里的叛徒,从背后处决。
深夜十一点五十七分,外滩堤岸第七路灯柱下。
冰冷的江风卷起林默大衣的衣角。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属片,上面刻着“q7”的编号,随手一扬,将其投入了漆黑的黄浦江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不抓他吗?”程兰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和急切。
林默摇了摇头,目光穿透夜色,望向深邃的江面,仿佛能看到那张潜伏在水底的巨网。
“现在动手,只会惊动他背后那条真正的大鱼,整张网都会立刻隐入更深的黑暗。”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冷静。
“我要让他以为,我还在满世界地寻找那把不存在的‘钥匙’。我要让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让他主动为我打开那座‘灯塔’的大门……”
远处海关的钟楼,沉重地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那一天,”林默缓缓转过身,灯柱的阴影将他的脸庞切割得棱角分明,“才是收网之时。”
江风呼啸,吹散了他最后的话音。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整座城市的地下情报脉络,如同一片倒映的星河,在他面前缓缓展开,无数光点在闪烁、交汇。
而其中,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正从赵世坤那个光点上,坚定不移地,缓缓延伸向南京的方向。
城市睡了,但暗流从未停歇。
这场无声的战争,在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才真正拉开序幕。
林默知道,从今夜起,他将独自走入最深的黑暗,面对最狡猾的猎手。
夜色深沉,前路漫漫,而他,就是那个唯一的执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