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被黎明的微光刺破,寂静的思考随之终结。
墙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显示出清晨七点二十一分。
作战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林默身上,等待着他从漫长的沉默中给出的最终裁决。
“我们不改计划。”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压抑的平静,“不仅不改,还要让它看起来更真实。”
他转向程兰,目光锐利而冷静:“程兰,你负责公开销毁一批假冒的生命药剂。找最可靠的人,全程拍摄视频,确保画质足够‘粗糙’,像是偷拍的。然后,通过我们控制的地下渠道,把这段视频‘不经意’地泄露给沈仲安安插在黑市里的眼线。”
接着,他指向全息地图上的一点:“另外,安排一支替身小队,携带全套的电磁干扰设备。周二晚上,佯攻西区病房,动静越大越好,但不要与守卫发生实质性接触。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制造混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程兰立正,干脆地应道:“明白。”
但在她低头领命的瞬间,林默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忧虑。
那眼神中的闪烁,并非对任务难度的畏惧,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慌。
这场戏,这个布局,每一步都像在精准复刻上一次那场代号“金蝉脱壳”的行动。
也正是那次行动,他们中间出了叛徒,导致整个分部几乎全军覆没。
林默看懂了她的担忧,但他没有点破。
信任在重建之前,必须先用行动来证明。
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她去执行。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审计总署的地下配电房。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老旧电路特有的焦糊气息。
林默亲自带着两名心腹,以“例行线路检修”的名义进入了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他没有让任何人插手,亲自打开了锈迹斑斑的主线路配电箱。
在其他人检查外围线路作为掩护时,林默的手指灵巧地在密布的电缆和开关中穿梭。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枚只有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熟练地将其塞入了电箱背板与墙体之间的狭窄夹层中。
那是一个经过精密计算的定时电磁脉冲装置。
他将触发时间设定为周二晚上八点五十五分。
这个时间点极其刁钻,恰好在“顾问”维生系统的每日唤醒程序启动前五分钟。
脉冲一旦触发,将造成整栋大楼瞬间断电十秒。
按照设计,备用电源会在三秒后启动,但审计总署的备用系统老旧,启动延迟至少需要十二秒。
这短短的十秒电力真空,足以中断药物输送程序中最关键的身份与剂量校验环节。
系统会判定为重大故障,自动报警并锁定维生仓,彻底停机。
这不是一次暴力破解,而是一场精密的“嫁祸”。
他要让冰冷的机器,亲手“背叛”它的主人。
深夜,十一点零二分。
法租界边缘,一座早已废弃的电影院。
银幕上积满了灰尘,破旧的座椅仿佛无声的看客。
林默独自站在放映厅的阴影里,等待着。
很快,一个瘦削的身影从侧门溜了进来,是他们早已策反的外围通讯员。
“东西带来了吗?”那人声音紧张得发颤。
林默没有废话,从怀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牛皮纸文件,递了过去。
那是一份伪造的“绝密行动变更令”。
“告诉你的上级,沈仲安那边,”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影院里带着一丝回响,“情况有变,主攻时间提前到周二晚上七点整。地点不变,还是西区病房。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
通讯员接过文件,如获至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中。
林默知道,不出半小时,这份假情报就会摆在沈仲安的办公桌上。
而此刻,他真正的突击队,正化整为零,悄然集结在城郊。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防卫森严的西区病房,而是位于龙华机场旁边的地下冷库——那里,储存着能维持“顾问”生命的唯一一批备用药剂。
一切似乎都按照他的剧本在完美上演。
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然而,就在行动开始前六小时,当林默在临时指挥部对着地图做最后一次推演时,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蜂鸣。
是程兰的紧急呼叫。
他接起通讯,程兰急促而压抑的声音立刻传来:“林默!刚截获一条来自宪兵司令部的紧急通讯——沈仲安越级申请调用一队装甲宪兵,三辆‘猛士’装甲车已经出动!”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目的地?”
电话那头,程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目的地不是西区病房,也不是龙华机场……是我们的安全屋。”
林默瞬间僵住,手中的战术笔“啪”的一声掉在地图上。
他猛地站起身,脑中无数条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最终汇成一个令他遍体生寒的结论。
沈仲安,那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去防守。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药剂是真是假,也不在乎西区病房的佯攻。
他所有的应对,都只是为了掩盖他真正的目的。
这不是一场围绕“顾问”的攻防战。这是一场赌局。
敌人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了他林默身上。
他们在赌,赌他会不会为了保护她,亲自回到那个已经暴露的陷阱里。
作战室内的灯光刺眼,墙上的倒计时滴答作响,仿佛死神的脚步。
窗外,城市的霓虹勾勒出冰冷的轮廓,而在林默眼中,整个棋盘已经被对手掀翻。
所有的计划、伪装、声东击西,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地图上那成百上千个闪烁的光点,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唯一一个坐标,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那里,是程兰的位置。
那里,是为他准备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