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外墙比江林预想的更光滑,可供攀附的凸起少得可怜。
他左肩的旧伤在发力时传来阵阵刺痛,像有根针在里面不断搅动。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墙上的灰尘,流进眼睛里一阵酸涩。
他全靠手指的力量死死抠住砖缝,脚掌在墙面上艰难地寻找着微不足道的支点。
每向上移动一寸,都感觉手臂的肌肉在燃烧、在颤抖。
有两次,脚下的砖块微微松动,碎屑簌簌落下,吓得他心脏骤停,全身肌肉紧绷,死死贴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必须上去!
终于,他的手指触摸到了二楼窗沿冰冷的水泥边缘。
他用尽最后力气,手臂猛地发力,将整个上半身艰难地拉了上去,胸口重重抵在窗台上,剧烈的喘息让他几乎脱力。
他就这样悬在二楼窗外,像一只疲惫的壁虎,死死抓着窗沿,稳住身形。
缓了几秒钟,他腾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屈起指关节,在玻璃窗上轻轻敲了敲。
“叩、叩、叩”。
没有回应。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一个穿着宽松家居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小腹已经能看出明显的隆起。
她反手关上门,一抬头,猛地看见窗外竟然扒着一个人影!
张静雅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就要转身冲出去喊人。
“叩、叩、叩。”
窗玻璃再次被敲响,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就是这熟悉的节奏,让张静雅准备逃离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霍然转头,鼓起勇气,仔细看向那张贴在玻璃上、因用力而有些扭曲的脸庞。
汗水、灰尘都掩盖不住那熟悉的眉眼,那朝思暮想的轮廓!
是江林!真的是他!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
她几乎是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将房门反锁,然后快步冲到窗边,手指颤抖着摸索到窗栓,用力向上一拉,猛地推开窗户。
早已力竭的江林,借着窗户打开的力道,身子灵活地向内一弯,如同卸下重担,带着一身风尘和汗水,踉跄着跳进了房间,稳稳站定。
张静雅立刻“砰”地一声关上窗户,拉严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她才猛地转过身。
江林也正好转过身。
四目相对。
三个多月的分离,无数的担忧、思念、委屈和爱意,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江林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一把将眼前这个为他孕育着生命、泪眼婆娑的女人,紧紧地、用力地揽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张静雅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但她没有挣扎,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回抱着他,将脸深深埋在他带着汗味和烟味的胸膛,积蓄了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委屈,说出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六个字:
“我想你了……老公!”
这声“老公”,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林所有坚硬的外壳。
这个在刀光剑影里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此刻眼圈猛地红了。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这个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港湾,感觉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风险,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坚强,只是一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男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两人就那样紧紧地拥抱着,谁也没有先松开。
江林的手臂环得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和深入骨髓的眷恋。
仿佛只要一松手,怀里的温暖和真实就会像梦境一样消散,他又会变回那个在沈市冰冷江湖里独自挣扎的孤家寡人。
足足十分钟,房间里只有彼此压抑的抽泣和剧烈心跳慢慢平复的声音。
最后还是张静雅先动了动,她轻轻拍着江林宽阔却微微颤抖的后背。
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息,柔声说:“老公……松手,别抱这么紧,这样挤压着宝宝……不好。”
“宝宝!”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江林,他猛地从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惊醒,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松开了手臂,力道之大甚至让自己后退了半步。
他这才清晰地看到张静雅那明显隆起的小腹,一种混合着愧疚、惊奇和更加汹涌的爱意瞬间淹没了他。
“对不起,小雅,我……我太激动了,弄疼你没有?”
他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大男孩,连忙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无比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凝视着张静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仿佛在向天地立誓:
“小雅,你相信我。我这次来,不管多难,不管要面对什么,我都一定要带你走!跟我回沈市,或者我们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绝不会!”
张静雅看着他那无比认真、甚至有些发狠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又重新蓄满了泪水,但这次是幸福的。
她踮起脚尖,朝着江林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带着泪咸味的吻痕。
她拉着江林的手,一起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洋溢着一种江林从未见过的、圣洁而柔和的光辉,那是母性的光芒。
“老公,你看,摸摸看,这是我们的小宝宝。”
江林的目光跟随着她的手,落在那个孕育着生命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瓷器,手掌轻轻覆盖上去。
他抬起头,看着张静雅,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恍惚,声音都有些飘:
“我……我有点不敢相信。小雅,我……我马上也要当爸爸了……我们,有孩子了……”
此刻的张静雅,全身都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母爱。
她拉着江林,自己先坐在了床边。江林会意,像个虔诚的信徒,顺从地、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她温暖的肚皮上,屏住呼吸,努力倾听着。
房间里安静极了。
突然,江林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喜表情,激动地压低声音说:
“小雅!动了!宝宝……宝宝踢我了!我感觉到了!”
看着他这副傻乎乎又激动万分的样子,张静雅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江林的额头上弹了一个清脆的脑瓜崩,语气带着宠溺的调侃:
“傻瓜!她现在才多大点啊,还没长力气呢,怎么会踢人?那是肠蠕动啦!”
江林被弹了也不恼,摸着额头,依旧傻笑着,眼神亮得惊人。
他确实激动得有些过头了。
是啊,他才十九岁,如此年轻,却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血脉至亲。
这种奇妙的、将为人父的体验,混合着对怀中女人深沉的爱,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势力争夺,在此刻,都比不上这个房间里的温馨,比不上耳边那或许只是想象、却无比真实的生命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