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市,幸福小区。
大懂独自坐在沙发上,高大的身躯此刻却佝偻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他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空洞地盯着脚下的地板,一言不发。
平日里那个在兄弟面前谈笑风生、在公司里雷厉风道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巨大失落笼罩的、疲惫而悲伤的丈夫。
一旁的沙发上,兰兰蜷缩着身子,脸埋在柔软的靠垫里,压抑不住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沉浸在无法言说的痛苦和自责中。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碎的呜咽声。
许久,大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无比轻柔地拍了拍兰兰的后背,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媳妇儿,没事啊……”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安慰兰兰,重复着苍白却又是唯一能说的话:“孩子……孩子掉了,咱们……咱们还可以再要。咱们还年轻,身体养好了,没事的……啊?”
他的安慰,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兰兰更汹涌的泪闸。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脸上满是泪痕,看着大懂,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对不起……韩飞……真的对不起……是我没用……我没能保住他……我没保住我们的孩子……”
看着她这副模样,大懂的心像被刀绞一样疼。
他再也忍不住,从沙发上滑下来,半跪在沙发前,伸出粗壮的手臂,紧紧地将兰兰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
他的脸埋在兰兰的颈窝,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气息,感受着她的脆弱,自己的眼眶也瞬间红了,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别这么说……不怪你,媳妇儿,真的不怪你……”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就是……就是没缘分。咱们不想了,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你把身体好好养好,比什么都强。我在呢,我陪着你……”
就在前段时间,当验孕棒出现两条红杠时,这个家里充满了怎样的狂喜和期待。
大懂甚至开始偷偷看婴儿床,想着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感觉生活充满了新的希望和奔头。
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突如其来的流产,将所有的喜悦瞬间击得粉碎,让他从云端跌落谷底。
内心的失落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是兰兰的依靠,是这个小家的顶梁柱。
他必须振作起来,一方面要强忍悲痛,安慰比他更脆弱的妻子;另一方面,沈市的夜总会还有一堆事务需要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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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棚里,警察刚走留下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还弥漫着廉价烟草和宿醉未醒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不请自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工棚门口,挡住了外面投来的光线。
唐卓龙反应最快,他本就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立刻警觉地转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沉声问道:“你谁啊?” 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微微握起。
那青年似乎并不畏惧唐卓龙的气势,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在了江林身上,用手指点了点江林,语气平淡地对唐卓龙说:“朋友。”
江林闻声望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不速之客。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相貌不算出众,但眼神格外清明、沉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通透感。
江林很快从记忆中搜寻到了这张面孔,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你……你是周明?”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别墅外,那个同样突兀出现、递给他烟、自称周明的男人。
周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
他迈步走进工棚,很自然地扫视了一下简陋的环境和几人脸上未散的凝重,说道:“看来,你们有点麻烦。”
江林心中警惕,但面上不动声色。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同时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们没啥大麻烦,就是工地上有个工人,不懂事,在外面惹了点事,刚把警察招来问话。” 他轻描淡写,试图掩饰真正的困境。
周明接过烟,就着江林递来的火点燃,然后在一张闲置的板凳上坐下。
他吸了一口烟,烟雾中他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
他没有纠结于工人惹事的具体细节,反而抛出了一个让江林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没想过,把这个人收纳进你们的队伍吗?”
江林闻言一愣,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重新上下打量着周明,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疑惑:“为什么这么说?搞得你好像对我们……很了解似的。” 他刻意加重了“很了解”三个字。
周明摇了摇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淡然:“不了解,但能看出来。你不是甘于平庸的人。想在包t这块地界做大,盘踞多年的恒通地产蒋正立,还有那帮神出鬼没、背景复杂的樱花国神户山口组,就是你眼前最大的两块绊脚石。我说得对吗?”
这番话,直接点破了江林目前面临的核心矛盾!这让江林心中巨震!
一个看似路过的陌生人,怎么可能对本地势力格局如此清晰?
江林的脸色严肃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周明:“你好像很了解这些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明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依然平静:“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他顿了顿,弹了弹烟灰,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重要的是,我想在你身上下点注。”
“下注?” 江林眯起了眼睛,“下什么注?”
周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裹着烟嘴,吧唧吧唧地用力抽了几口,很快将一根烟抽完。
他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决断。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江林,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赌你,和你的这群兄弟,在内m,能创出自己的一片天。”
旁边的唐卓龙一直双手抱胸冷眼旁观,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带着江湖人的傲气插话道:“这需要你下注啊?我们在包t干地产干定了!这片天,我们肯定要捅个窟窿出来!”
周明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纠正道:“你理解错了。我说的,不是包t这一城一地。”
他的目光扫过江林和唐卓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是说,你们在整个内m。不局限于包t。”
“整个内m?”
江林和唐卓龙彻底懵了,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们现在连在包头站稳脚跟都困难重重,这个人却已经在跟他们谈论整个内蒙的版图?这口气太大了,大得近乎荒谬!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试图消化这句话的巨大信息量时,周明却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不再多言,径直向工棚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话:
“我相信你。”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工棚外的光亮中,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