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那声音,像块浸透了水的烂布被硬生生撕开,又黏又恶心。
暗金色的、跟熔坏了的铜水似的粘稠液体,混着冰壳碎片,还有分不清是啥的浑浊组织。
从骷髅指骨的缝隙里猛地喷出来,溅了柳七一脸。
又冰又腥,还带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污染灵魂的邪乎味儿。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陈渡的身体猛地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
喉咙里卡着的惨嚎,一半是他自己的痛极嘶吼,另一半,是某种非人邪物被重创时发出的,尖利到能刺穿耳膜的疯狂尖啸。
两种声音拧在一起,听得人汗毛倒竖。
那只捅穿他左眼的森白骷髅手爪,覆盖着破碎的古代铠甲,纹丝不动。
乌黑尖长的指甲,几乎从他后脑勺透出来。
手爪后面,连接着那片从破轿子里涌出来的,翻滚沸腾的浓稠黑暗,散发着冻结一切的死亡威压。
陈渡那只暗金色的左眼,彻底完了。
冰壳完全碎裂,眼窝变成一个血肉模糊、不断往外喷涌暗金粘液的窟窿。
窟窿深处,似乎还能看到一点残余的、疯狂扭动的污浊暗金,像被踩了半截的毒虫,发出无声的嘶鸣。
但很快就被更加浓郁的,从骷髅指骨间弥漫出来的死寂黑气所淹没、侵蚀。
他身上那些蛛网般蔓延的暗金色纹路,如同失去了能源的电路,迅速黯淡、消退。
抓住柳七肩膀的那只铁钳般的手,猛地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砸在冰冷湿粘的铁轨泥地上,溅起一片污水。
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胸口那个贯穿伤的黑壳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水混着脸上喷涌的暗金粘液,糊了一地,眼看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那鬼东西…被捅没了?
柳七僵在原地,脸上还挂着冰冷的,腥臭的粘液,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手脚冰凉。
“叮…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拉回了她的神智。
是那枚小巧古朴的阴佩银铃。
刚才陈渡被骷髅骨爪袭击的瞬间,他抓向银铃的手本能地缩回,指尖擦到了铃铛。
将它从棺椁底部的缝隙里带了出来,掉落在不远处湿漉漉的铁轨枕木上。
铃铛表面沾满了泥污,但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纯净的银光,在周围混乱血腥的光影下,显得格外脆弱。
几乎在铃铛落地的同时。
“吼——!!!”
那只捅穿了陈渡左眼的骷髅巨爪,猛地一震。
覆盖其上的破碎铠甲发出“咔嚓”的摩擦声。
爪尖一甩,将上面沾染的暗金粘液和破碎组织甩飞。
然后,这只散发着无尽死亡气息的巨爪,五指箕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贪婪,朝着地上那枚小小的银铃,缓缓抓去。
轿子里那片翻滚的黑暗,对这东西也感兴趣。
柳七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这铃铛是师父的。
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绝不能落到这鬼东西手里。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陈渡倒下的刺激,或许是绝境中的疯狂,柳七猛地朝前一扑。
根本顾不上旁边就是疯狂舞动的血藤和混乱的阴兵战场。
她的手指,险之又险地在那只森白骨爪落下之前,一把将地上那枚冰凉小巧的银铃捞在了手里。
入手瞬间,一股微弱的,带着悲伤和急切情绪的波动,顺着银铃传入她掌心,仿佛是她师父残留的意念在无声地呐喊。
“呜——!!!”
骷髅巨爪抓了个空,轿内那片翻滚的黑暗瞬间爆发出更加暴怒的咆哮。
骨爪猛地调转方向,带着撕裂空间的厉啸,直直拍向胆敢虎口夺食的柳七。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柳七根本来不及躲闪。
她下意识地将刚刚到手的银铃和那块一直紧握着的,滚烫的青铜控尸符,猛地往怀里一塞。
同时闭上了眼睛,准备硬扛这毁灭性的一击。
就在骨爪即将拍碎柳七的刹那——
“轰隆!!!”
整个隧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如同发生了剧烈的地震。
隧道的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大块大块的、混合着黑色根须和泥土的岩石,如同暴雨般轰然砸落。
“砰!哗啦——!”
一根最为粗壮、如同列车般巨大的暗红色主藤,猛地从隧道顶端彻底撕裂岩层,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落下来。
目标,正是那具暗红色的棺椁和旁边的破轿。
这根主藤的出现,仿佛是一个信号。
所有正在攻击阴兵的血藤,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瞬间放弃了各自的目标,疯狂地汇聚,缠绕向那根主藤。
无数根血藤扭曲,盘绕在一起,形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暗红色洪流,带着吞噬一切的疯狂。
朝着棺椁和破轿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猛烈的总攻。
那只拍向柳七的骷髅巨爪,在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性的毁灭攻击面前,不得不猛地收回。
与其他几只从黑暗中探出的类似骨爪一起,仓促地迎向那铺天盖地砸落的暗红藤蔓洪流。
“轰——!!!!”
恐怖到无法形容的撞击声、撕裂声,咆哮声瞬间淹没了了一切。
阴兵、血藤、轿中黑暗、棺椁…
所有恐怖的存在,在这一刻彻底绞杀在一起。
能量风暴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扩散。
柳七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直接被这股可怕的冲击波掀飞出去。
身体狠狠撞在隧道壁上,又滚落在地,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怀里的银铃和控尸符硌得她生疼,但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支撑。
她咳着血,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暗红的藤蔓与翻滚的黑暗,幽绿的磷火与破碎的铁甲,完全混杂在一起,进行着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和吞噬。
每一次碰撞都地动山摇。
根本分不清谁占上风,只有无尽的混乱和毁灭。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马上就要彻底塌了,或者被这些鬼东西彻底撕碎。
柳七的目光猛地转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渡。
他躺在混乱战场的边缘,不断有碎石和粘液砸落在他身边,眼看就要被彻底淹没。
带他走。
这个念头瞬间压过了一切恐惧。
柳七不知道陈渡死了没有,不知道那鬼眼睛是不是真被捅没了,但她不能把他扔在这儿。
她咬着牙,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到陈渡身边。
入手一片冰凉粘腻,混合着血和那种暗金的液体。
她抓住陈渡一条还算完好的胳膊,用尽吃奶的力气,拼命把他往远离战场中心,隧道更深处相对完好一点的黑暗里拖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陈渡死沉,地面湿滑混乱,头顶还在不断掉落碎石和断裂的藤蔓。
背后的厮杀声、咆哮声,撞击声震耳欲聋,能量风暴刮得她后背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拖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她力竭地摔倒在地,连同陈渡一起,滚进了一段相对完整、光线更加昏暗的隧道岔道角落。
这里似乎暂时没有被那场核心的厮杀波及。
柳七瘫在冰冷的泥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风箱般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疼痛。
她艰难地扭头,看向旁边的陈渡。
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胸口那个伤口的血似乎流得慢了些,但依旧触目惊心。
最吓人的,还是左脸。
整个左眼窝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边缘糊满了凝固的暗金粘液和黑红色的血痂。
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样子,但不再有那种邪异的暗金光冒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冰冷死寂的黑色气息,正从窟窿深处缓缓溢出,带着一种被强行缝合,禁锢的诡异感觉。
那只骷髅骨爪留下的死亡气息,似乎暂时封住了那个窟窿,也压制了里面可能残存的污秽。
柳七颤抖着手,探了探陈渡的颈动脉。
微弱,但还在跳。
她还活着,他也还活着,暂时。
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无边的疲惫和剧痛瞬间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靠在冰冷潮湿的隧道壁上,目光茫然地看向来时的方向。
那场恐怖绝伦的厮杀似乎还在继续,轰鸣声和咆哮声隐隐传来,但被曲折的隧道削弱了许多。
师父的铃铛…控尸符…陈渡的眼睛…尸王…阴兵…血藤…
无数线索和疑问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翻滚、碰撞,却理不出丝毫头绪。
只有一种冰冷的预感越来越清晰,这一切,绝不仅仅是副本求生那么简单。
师父的失踪,陈渡的异常,这趟诡异的列车,这片恐怖的百骨林,还有那队带着棺椁和银铃的阴兵…
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而可怕的秘密。
她低头,看向自己紧握在手里的两样东西。
左手,是那枚小巧古朴、沾满泥污却依旧散发着微弱银光的阴佩银铃。
铃身冰凉,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师父的气息,那急促尖锐的警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右手,是那块沉重冰凉,刻着傩舞镇煞图的青铜控尸符。
符牌表面的暗金色光芒已经内敛,但触摸之下,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深沉古老的镇压之力。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昏迷不醒,左眼变成一个恐怖窟窿的陈渡身上。
下一个站台…“哭嫁崖”。
这名字,听着就让人心底发毛。
必须尽快离开这条见鬼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