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身躯的崩坏与灵魂的哀鸣,如同实质的波纹,扩散在这片被绝望浸透的空间。柳七离他最近,那源自生命本源的飞速消逝与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气息,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感知。
她看到陈渡皮肤下那如同活蛇般蠕动的异化纹路,看到他那七窍中不断逸散的、代表着他存在本质的淡金色光点,更看到他眉心那簇代表着意识与力量核心的火焰,在狂乱明灭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湮灭。
不能再等了!
柳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有任何犹豫,她并指如刀,猛地点向自己心口!一缕殷红中带着奇异淡金色光泽的心脉精血,被她强行逼出,悬浮于指尖。这滴精血,蕴含着她最本源的生命力与蛊师灵韵。
同时,她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繁复的蛊印,口中吟诵起低沉而神秘的苗疆古语。随着她的吟诵,一只仅有米粒大小、通体晶莹如红宝石、内部仿佛有双心在同步搏动的奇异蛊虫,从她眉心缓缓飞出。
同心蛊!
此蛊并非对敌之用,亦非疗伤圣品。它是苗疆蛊术中最为特殊的存在之一,能以施术者心脉精血为引,在施术者与目标之间,建立起一道无形的桥梁,强行分担目标所承受的痛苦、伤害,乃至部分灵魂层面的冲击!
代价是,施术者将感同身受,甚至因其主动“吸引”伤害,自身承受的压力可能更甚!
“以我心血,连尔之苦痛。同心同命,分担共济!”
柳七低叱一声,指尖那滴珍贵的心脉精血瞬间融入晶莹的同心蛊中。蛊虫红光大盛,发出一声细微却直抵灵魂的清鸣,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瞬间没入陈渡那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稳的身体!
“嗡——!”
一道无形的桥梁,在这一刻,于柳七与陈渡之间轰然架通!
桥梁建立的刹那,柳七娇躯剧震,如遭重击!
“呃啊——!”
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被雨水打湿的金纸,苍白中透着一股死寂。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亿万把烧红的刮刀在灵魂上刮削的极致痛楚!
那意识被一点点剥离、磨灭的恐怖虚无感!
那身体异化、生命精华飞速流逝的冰冷与无力!
还有那来自【开阴门】权能本身带来的、仿佛要撑爆灵魂的庞杂历史信息与凶煞意志的冲击!
这一切原本由陈渡独自承受的、足以在瞬间摧毁任何强者意志的可怕反噬,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同心蛊构筑的桥梁,疯狂地涌入柳七的体内、她的灵魂!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寸都在被撕裂、碾压;她的经脉如同被灌入了熔岩,灼痛难当;她的意识也仿佛被拖入了陈渡所见的那些历史碎片与凶煞幻境之中,无数杀戮与绝望的景象在她脑海中翻腾!
她猛地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感觉吸入的都是冰冷的刀片。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嘴角溢出,染红了她苍白的下颌。她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原本清冷灵动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痛苦的阴霾,仿佛随时会彻底黯淡。
但她没有断开连接!
她那纤细的手指死死抠入掌心,指甲刺破皮肉,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却能让她保持最后清明的刺痛。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那无尽的痛苦,死死地落在陈渡的背影上,眼神依旧坚定如磐石。
她分担的,不仅仅是痛苦,更是那份守护的信念,那份绝不能在此倒下的决心!
桥梁的另一端。
正被无边痛楚与意识剥离感淹没的陈渡,在那一片混沌与黑暗的绝望深渊中,猛地感受到了一股外来的、清凉却坚韧的力量,如同甘泉注入即将干涸龟裂的大地。
那疯狂刮削灵魂的刮刀,似乎钝了一丝。
那试图磨灭他意识的虚无浪潮,似乎退却了一分。
那几乎要将他同化的凶煞意志,似乎被一道柔和却坚定的屏障稍稍隔开。
压力,稍减。
虽然依旧是地狱般的折磨,但至少,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延迟了。
更让他那几乎冻结的心湖泛起剧烈涟漪的,是伴随着这股分担而来的、一股清晰无比的意念。
那不是语言,而是比语言更直接的心灵传递——
“你不是一个人。”
“痛苦,我与你同担。”
**“守住!我们都在!”
**
这意念,来自于柳七。带着她特有的清冷,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陈渡那被异化纹路覆盖、冰冷空洞的眼眸,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源于灵魂深处的、属于“陈渡”的情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了久违的微澜。
他感受到了。
那份不计代价的支撑。
那份以命换命的守护。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弯着腰、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倔强地望着他的身影。
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近乎停滞的脑海中闪过:苗疆初遇时的戒备与神秘,并肩作战时的默契与可靠,无声陪伴时的静谧与坚定……
“柳……七……”
一个模糊的、几乎无法辨别的音节,从他干裂的、流淌着淡金色光点的嘴唇中逸出。
他没有多说,也无法多说。
但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那点属于“陈渡”的火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燃烧得更加稳定了一些。
他重新转过头,直面那尊恐怖的缝合巨像,以及巨像身后那搏动着的核心。
分担而来的痛苦依旧刻骨铭心,但那份由同心蛊传递而来的支撑与信念,却化为了他濒临崩坏的灵魂中,一道新的、更加坚韧的锚点。
他,不再是独自承受这一切。
这份“锚点的重量”,他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