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辰回到宿舍时，赵云熙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嘴里疯狂输出：“上啊！你怕什么！冲冲冲！”
他没注意到沈叶辰的进来。
沈叶辰也没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将背包放下。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电脑，而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却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温软触感的掌心。
他的大脑，那台超高频运转的中央处理器，正在反复回放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手覆盖上来的瞬间，他手背皮肤的温度变化曲线。
她凑近时，耳边传来的、混合着皂角和某种植物清香的气息分子浓度。
以及，当那只叫“糯米”的生物在他掌心吃东西时，通过掌骨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咔嚓”声的震动频率。
这些数据，汹涌而来，却无法被归类，无法被建模。
它们像一串乱码，强行侵入了他井然有序的系统底层。
沈叶辰拿出那张新的便签纸，看着上面那句“它今天心情怎么样”，和旁边那只丑萌的乌龟简笔画。
心情。
一个主观的、模糊的、缺乏任何量化标准的变量。
他第一次，面对一个问题，却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算法。
“哎哟我靠！”
赵云熙一局游戏结束，摘下耳机，这才发现沈叶辰已经回来了。
他看到沈叶辰正盯着一张小纸条发呆，那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混合着极致专注与极致茫然的表情。
“辰哥，看什么呢？林可可给你写的情书？”赵云熙八卦地凑过来。
沈叶辰抬起眼，将便签纸递给他。
赵云熙看完，沉默了三秒，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心情！她居然让你写心情报告！这是什么魔鬼作业！她这是在驯狗还是在驯你啊？”
沈叶辰面无表情地收回便签纸，吐出两个字。
“闭嘴。”
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宿舍，最终，定格在赵云熙桌角的那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上。
【观察对象：景天科拟石莲花属，俗称‘露娜莲’。】
【任务：在24小时内，评估其‘心情’。】
沈叶辰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属于程序员的光。
找不到算法，就创造算法。
……
第二天，江城大学的校园论坛，炸了。
一个标题被顶到最热的帖子，以病毒般的速度在各个微信群里传播。
【标题：世纪奇观！计算机系神话沈叶辰，昨晚在七号女生宿舍楼下，被软萌学妹公开“补课”！有图有真相！】
主楼内容写得绘声绘色：
“昨晚七点，本人亲眼所见！沈叶辰！就是那个活在传说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神！准时出现在七号楼下！他穿的白衬衫！帅得我腿软！”
“然后！一个超级软萌的妹子抱着个箱子下来了！长得像小兔子一样可爱！她居然让沈神蹲下！还指导他呼吸！我没听错！就是教他怎么呼吸！”
“最绝的是，沈神居然照做了！全程超级听话！那画面，你们自己想象！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帅哥，蹲在一个小学妹旁边，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我人没了！”
帖子下面，附了几张因为手抖而略显模糊、却依然能清晰辨认出主角的偷拍照片。
一张是沈叶辰微微低头，解开衬衫纽扣的侧影。
一张是他和林可可并肩蹲着，她正侧头对他说话的剪影。
还有一张，是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路灯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光影的特写。
评论区在短短几小时内，盖了上千楼。
【1L：卧槽！前排围观！这是什么偶像剧情节？】
【2L：照片里的学妹是谁？求联系方式！她居然能让沈叶辰听话？这是什么神仙！】
【38L：我认识那妹子！生科院的林可可！我们专业出了名的神人，据说能跟猫说话！人超好，就是有点社恐。】
【39L（回复38L）：社恐？她看起来可不像社恐！这气场，明明是女王在调教她的骑士！】
【152L：只有我注意到沈神的眼神了吗？看最后一张图，他看着手心的眼神，也太温柔了吧！他手里是什么？定情信物吗？】
【153L（回复152L）：姐妹你醒醒！那明明是只仓鼠！】
【488L：所以结论是什么？是沈神在追小学妹，还是小学妹在追沈神？买定离手了啊！】
乔思妍举着手机，在宿舍里激动地走来走去，像一只等待开奖的土拨鼠。
“可可！你火了！你和你的‘骑士’火遍全校了！”
林可可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猫咪行为图谱做标注，闻言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
她的表情很平静，但微微泛红的耳廓，出卖了她的内心。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这只“黑豹”，果然自带流量。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给她的“驯养计划”，增加了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外部变量。
乔思妍把手机凑到她面前，指着那张沈叶辰低头的照片。
“你看！这张！绝了！‘神明跌落凡尘’的既视感！你说，他现在在干嘛？是不是正在为你的‘心情报告’抓耳挠腮？”
林可可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只正在解开纽扣的、骨节分明的手。
她忽然有点好奇。
一个试图用逻辑和代码征服世界的男人，会如何去理解“心情”这两个字？
……
下午三点，图书馆。
林可可刚找了一本关于《猫科动物应激反应的荷尔蒙研究》的期刊，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都是书本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她刚戴上耳机，准备进入自己的世界，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笼罩了她的书桌。
又是那股熟悉的、清冽的电离子味道。
林可可摘下耳机，抬起头。
沈叶辰就站在她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比昨天更厚的文件夹。
“沈同学，”林可可眨了眨眼，声音放轻，怕打扰到周围的人，“今天不是周三。”
“我知道。”沈叶辰说。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假装看书、实则竖起耳朵的同学，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你的作业，我完成了。”他将那个厚重的文件夹，放在她的桌上。
林可可看着封面上那行字，呼吸停顿了一秒。
《关于目标‘露娜莲’在24小时周期内的情绪波动观察与非量化状态评估报告V1.0》
林可可：“……”
她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页。
【摘要：本文通过对实验对象‘露娜莲’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多维度数据采集，包括光照强度、土壤湿度、环境温度、空气流速、二氧化碳浓度……共计16项生理及环境指标，尝试构建一个基于客观数据的‘主观情绪’评估模型。】
她继续往后翻。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图表，曲线图，柱状图，甚至还有一个3d建模图。
他用红外热成像仪，记录了那盆多肉在夜晚的温度变化。
他用高精度传感器，分析了它周围空气成分的微小变动。
他甚至，还给它播放了十二个小时不同风格的音乐，并记录了它叶片开合角度的细微差异。
林可可的手指，停在了最后一页的【结论】上。
【结论：在上午9点15分，接受光照强度为5万勒克斯的阳光直射时，其叶绿素荧光效率达到峰值，较平均值提升11.2%。根据‘万物趋利避害’的基本原则，可推断，此刻实验对象处于一种‘积极’的生理状态。将其定义为‘心情愉悦’。】
【但，此结论为弱相关性推断，缺乏关键的‘情感表达’数据作为佐证。】
【综上，该评估模型存在重大缺陷。】
林可可看完了。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沈叶辰。
他神情严肃，眼神认真，像一个刚刚提交了毕业论文，正在等待导师审判的学生。
图书馆里很安静。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可可忽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有点酸，有点软。
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写满了“我的算法失败了，请给我正确答案”的眼睛。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唇角的梨涡，在阳光里，像盛满了蜜糖。
“沈同学。”
她的声音，软糯又清晰。
“你的作业，不及格。”
她看到他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但是，”她合上那份堪称“天书”的报告，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我可以给你，补一节课。”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