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梦君已渐渐习惯了在郁离院的生活。
清晨时分,他看着槿风在院子里练功。汗水从他的面颊流下,抚过他的喉结,淌过他蜜色的胸膛,最终隐匿在黑色长裤之中。此时,阮安便会在一旁模仿槿风的动作。
待他自认为已经学成归来,便会翘着一条无形的尾巴,在梦君面前舞上一曲。得到梦君的夸奖之后,就会像个孩子一样,绕着梦君转圈圈。每到这时,梦君都会与槿风相视一笑。
待午休过后,梦君便会拉着二人四处走走。有时在竹林间奏上一曲古琴,看着槿风与阮安如痴如醉的神情,眉宇柔和。有时到府中的池塘边喂喂鱼,然后惊奇地发现,那些红色锦鲤似乎比前些日子大了一圈。
有时好奇地跑到国师府的边缘,观察着那天石留下的种种痕迹,像是要找出,唯有在府上才能感受到的舒适之感究竟从何而来。有时戴着面纱到街上去逛逛,给阮安、槿风和国师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夜间时候,梦君就会被阮安和槿风拉着,做起诗词小导师。他捧着由国师赠送的雅正居士全部诗词作品,为他们诵读,讲述诗词中的故事。
随着梦君在府中的名声越来越高,府中的管家、侍卫、婢女等人,都会在夜里拿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郁离院中听梦君公子娓娓道来。
而这个队伍,也时不时有了国师的参与。只不过每次国师一来,屋内的人儿总会找各种理由,一哄而散,只留下眉眼含笑的梦君、面容抽搐的阮安,和一丝不苟的槿风。
平日里,国师时不时为梦君送来一些礼物。有由玉石勾勒的古琴,各式各样的衣袍,精致美味的糕点,从各处搜罗来的诗词歌赋……在国师释放的善意下,梦君渐渐打消了心中的种种顾虑。在梦君心中,隐从高高在上的国师,变成了像哥哥一样的存在。
在国师府的这段日子里,梦君感受到了从未经历过的快乐。但是,相比于梦君的舒适,阮安总是焦虑万分。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槿风的出现,抢走了阮安的太多事。
那种潜在的危机感让阮安惴惴不安,他似乎能瞧见未来的槿风常伴梦君左右,而自己只能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离他远去的样子!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阮安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明天我一定要把熬药的任务抢回来!”
第二天,阮安特意起了一大早。天微微亮,他便蹑手蹑脚的帮梦君掖掖被角,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
“我就不信了,你今天能有我起得早?”
阮安抹了一把脸,随意地将头发绑好,气势汹汹地往药膳房走去。
走到药膳房门口时,他听见房内传来的劈柴声,心中暗道不妙。他猛地推开门,便看见槿风光着膀子劈柴的样子。
“你来啦?”看到阮安推门而入,槿风停下手中的活,用手背擦了擦汗。
“你……你……”
看着阮安不断颤抖的嘴角,槿风甚是不解,“你的脸不舒服吗?看起来有点抽搐。”随着与梦君、阮安二人的日渐熟络,槿风也不再是以前看似高冷的样子。按照梦君的话来说,似乎是多了一些人气。
“你的脸才抽搐!”阮安吼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槿风狐疑的看了阮安一眼,道,“我一直都这个时辰起来啊?不过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像是想起了自己来药膳房的目的,阮安向陈放药材的地方跑去,道:“我当然是来给公子熬药啊!”
“……今天的药材呢?”
看到本该陈放梦君药物的地方空空如也,阮安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额……在这儿。”
阮安转过身,看见槿风身后的陶罐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泡泡,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与绝望。
“嗯,要不今天你给梦君送药吧?”
像是听到了希望,阮安睁开泪汪汪的眼睛看向槿风,“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
“槿风你人真好,嘿嘿~”
听闻此话,槿风嘿嘿一笑,又道:“我房里还有些许蜜饯,你送药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些,梦君不喜欢苦味。”
阮安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伺候公子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啃鸡腿呢!”
“……我不吃鸡腿。不过今日十五,距离上一次放假也有三个月了,今晚我们可以去鹿鸣轩用餐!”
“还有大鸡腿吗?”
“如果梦君允许你吃的话,那定是有的!”
“公子才不会不允许我吃呢!”阮安嘟着嘴说道,“等公子起来,我去问问公子的意思!”
“嗯!”将阮安哄好后,槿风拾起劈好的柴火,将它们整齐地摆在墙角。随后,他拿过阮安手中的蒲扇,示意他到凉快的地方去,自己坐在陶罐边,掌控着熬药的火候。
阮安看着槿风熟练的动作,瘪瘪嘴,捡起一片落叶揉捏着。
“喂,槿风。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抢我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没抢啊?”
“哪里没有!”阮安将手中破碎不堪的叶子用力扔到草地里,掰着指头数起来,“以前给公子熬药、铺床、撑伞、拿吃的、整理头发,还有一大堆事情都是我做的……现在你都抢走了,我都感觉公子不需要我了。”
“怎么会?”槿风笑了笑,确保火候适宜后,他坐到阮安身边,“就像你说的,你和梦君一起生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前些日子听梦君讲过,‘安得便登天柱上,从容陪伴酬佳节’。你们一起度过曾经的那段日子,可能有过痛苦,但一定也有快乐。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他度过那段时光的人,是你。不是吗?”
“……嗯。”
“所以,你在担心些什么呢?”槿风用手揉了揉阮安扎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笑道,“小朋友,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
“别揉了!头发都乱啦!”
槿风开怀大笑起来,而后,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梦君该是快醒了,你不去准备水和早点吗?”
听罢,阮安跳了起来,边往外跑边说道,“我去了!你说的今天让我送药,不许反悔!”
“好。”槿风朝阮安扬扬手,看着他着急离开的样子,暗暗笑出了声。
阵阵苦味从陶罐中传来,槿风望着不断被蒸汽顶起的盖子,呼出一口浊气。他抬头望向天空,面露惆怅。一群大雁朝背离太阳的方向飞去。西边,是他的故乡……而若要归家,他定要亲手埋葬这段幸福……
走一步看一步吧。
槿风喃喃自语。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