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庭院裹进一片浓稠的寂静。
猩红的彼岸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花瓣上的露珠凝结如冰,偶尔有晚风掠过,便簌簌坠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镜流换了一身云骑军制服,银白发丝束于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恢复了剑首的冷冽与沉稳。
她走到廊下,亚当依旧坐在石凳上,维持着傍晚看她练剑的姿势,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衣襟前的骰子吊坠泛着淡淡的冷光。
“我得出去一趟。”镜流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云骑军那边传来消息,工造司附近有异常波动,我去看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亚当身上,语气软了些许,“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亚当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头,眼罩下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又似乎穿透了她,望向无边的黑暗。
周身的虚无气息依旧平稳,没有因为她的即将离开而产生丝毫波动。
就像他早已习惯了所有暖意的来去,连一丝波澜都不愿再泛起。
镜流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银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门口,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夜风中的风铃声淹没。
庭院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花瓣坠落与风拂过枝叶的声响。
片刻后,亚当周身的空气突然扭曲。虚无的白烟从他衣襟前的骰子吊坠中缓缓飘散,如同一团没有形状的迷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灰光。
白烟渐渐凝聚,化作一道玄色身影,归寂的轮廓在迷雾中显现。
人身骰子头,玄色西装衬得肩线挺拔,周身散着与亚当同源的绝望气息,眼神空洞无波,却带着一种同频的孤绝。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花海边缘,骰子头微微偏斜,目光落在亚当被眼罩遮住的眼上,声音平淡无波:“是本能?”
亚当指尖摩挲着骰子吊坠,淡淡吐出:“不知道。”
归寂白烟轻流,沉郁道:“忘了吗?。”
亚当漠然:“我早忘了。”
“是吗?”归寂语气了然,“在她面前的本能,苍城的绝望——你没忘。”
亚当沉默。
归寂骰子头微颔,语气孤绝:“你恨光来又走的滋味。”
提到“恨”,亚当周身虚无气息骤涌,肩颈绷紧,指尖攥紧骰子吊坠。
归寂共鸣道:“她执念当年的你,我们执念毁灭后的沉寂。”
“她对你好,是没看清真相。”归寂语气平淡,“或许某天,她会选罗浮,弃你如敝履——像世界抛弃我们那样。”
亚当身体一颤,虚无气息愈发狂暴,卷起猩红花瓣。
镜流的身影与归寂的话语交织,让他心脏泛起刺痛。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归寂上前,白烟与亚当气息交织,他缓缓伸出双臂,将浑身颤抖的亚当紧紧拥入怀中。
没有多余的力道,只有同病相怜的支撑,玄色西装裹着两人周身的虚无气息,“我选让世界沉寂,为碾碎的念想悼念。”
“她是障碍与否,你自己选。”
归寂的声音贴着亚当耳畔响起,平静无波,“断牵绊,或赌暖意不散——都是你的路。”
拥抱短暂却沉重,归寂缓缓松开手,退回到花海边缘,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
亚当剧烈颤抖,两种力量疯狂拉扯。他望着归寂,茫然未决。
就在这时,庭院外传来脚步声,镜流提前归来。
归寂化作白烟,融入骰子吊坠。狂暴气息收敛,花瓣坠落,一切恢复寂静。
亚当抬头,目光重归麻木,眼底残留挣扎与茫然。
镜流快步走进庭院,察觉残留气息,蹙眉:“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亚当摇头:“没什么。”
镜流坐下,轻声道:“工造司那边没事,已经处理好了。”
她看向他攥紧的手,语气变软:“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亚当松开指尖,骰子吊坠轻晃。月光洒在他身上,鎏金彼岸花纹泛着冷光。
庭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晚风卷着花瓣的声响,与骰子吊坠的咔哒声交织在一起,在夜色中缓缓流淌。
镜流看着他麻木的侧脸,心头泛起一丝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