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训练场边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新兵老兵和教官。
在部队,没人会制止这种私下比试。
毕竟只要不打架,不见血,比试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能让人信服的方式。
哨声响起!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
王志刚凭借腿长优势,起初在平地上略微领先。
但一进入障碍区。
夏如棠的灵巧和高效便展现得淋漓尽致。
矮墙,壕沟,高网,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节奏稳定得可怕。
反观那男兵,虽然力量足,但动作远远没有夏如棠灵活。
在通过云梯时甚至出现了一次小小的晃动,耽误了宝贵的一秒。
当两人几乎同时冲到射击位时。
夏如棠的速度明显更快一些。
她迅速卧倒,举枪瞄准击发,动作一气呵成。
“砰!砰!砰!砰!砰!”
远处。
五个随机出现的移动靶应声而碎,真正做到了弹无虚发!
而旁边的王志刚,在击碎四个靶子后。
第五枪却只打中了边缘,未能完全击碎。
霎时。
胜负已分。
现场寂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阵阵口哨与惊呼。
尤其是女兵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不算!这不算!”
那个跟王志刚一起的矮个男兵猛地冲进场内,“你肯定是碰巧!”
“有本事跟我比格斗!”
“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夏如棠缓缓从地上站起,拍了拍作训服上的尘土,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对着面如死灰的王志刚道,“饭盒和换洗衣服,晚饭后送到女兵二班门口。”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侮辱性。
矮个男兵气得浑身发抖,还要再说什么。
“够了!”
一个低沉而充满威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江逐岳不知何时来到了训练场边缘。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个面红耳赤的男兵,最后落在夏如棠身上。
那一刻,他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微光掠过。
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江逐岳看向那两个男兵,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军人,言出必行。”
“愿赌要服输。”
“输了就要认。”
“输并不丢人,不服输才丢人。”
江知余的一番话,如同终审判决。
瞬间击碎了王志刚最后一丝侥幸。
王志刚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死死的。
他颓然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满尘土的战靴,仿佛要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一旁的矮个男兵更是僵成了石像,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偷偷抬眼想瞄一下江教官的脸色。
却在触及那道冷峻目光时迅速缩回视线,他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这时,夏如棠走到江逐岳面前。
军靴踏地的声音清脆有力,在寂静的操场上格外清晰。
她利落转身,立正,抬手敬礼,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范本。
“报告教官。”
夏如棠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带着刚刚激烈对抗后的微喘,“我希望这两位同志向陈教员公开道歉!”
正午的阳光格外炽烈,夏如棠汗水浸湿的额发贴在额前。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每一根发丝都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双明亮的眼眸清澈坚定。
江逐岳凝视着她,眼底的欣赏丝毫不加掩饰。
他见过太多优秀的士兵。
但此刻的夏如棠,身上有种不屈不挠的韧劲。
那种扞卫的勇气,让见惯风雨的他都不禁为之动容。
“可以。”
江逐岳沉声应道。
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许。
“王志刚!李浩!”
“到!”
王志刚两人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腰板。
“现在,立刻!马上,去跟陈教员道歉!”
王志刚举手敬礼的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是!”
围观的男兵们发出阵阵唏嘘。
有人摇头。
有人叹气。
有人幸灾乐祸。
三三两两地散去,不少人离开前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夏如棠一眼。
这个女兵有点强啊。
女兵们都没离开。
特别是二班的,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路嘉第一个冲上前,张开双臂给了夏如棠一个结实的拥抱。
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如棠!你简直就是我的神!”
何园由衷赞叹,说完还竖了竖大拇指,“太厉害了!”
赵小琳兴奋地比划着设计的手势,“刚才真帅!帅呆了!”
江知余更是激动地拽着夏如棠的胳膊来回摇晃,一边摇一边尖叫,“如棠!!你真给我们女兵长脸啊啊啊啊!”
“如棠,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
夏如棠被摇得头晕眼花,顶着满脑门的汗水求饶,“别,别摇了。“
一旁的李正兰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捂着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王志刚最终在训练场边缘的树荫下找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他站在对方面前,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陈教员,对不起。“
“我刚才不该那样说话。”
陈青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施舍。
他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那个被女兵们团团围住的身影。
他的阿棠,在人群中笑得灿烂,像是这个夏日最明媚的阳光。
他的阿棠,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这般耀眼夺目。
初见时那个消瘦单薄的小姑娘,如今早已能够独当一面。
甚至,用她的方式和力量扞卫着他的尊严。
“陈队长。”
陈青松微微侧头,在看到来人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江队。”陈青松微笑,“好久不见。”
江逐岳站在轮椅旁,目光复杂,“好久不见。”
两年前的那场跨军区演练还历历在目。
那时他和陈青松临时组队,在深山老林里潜伏了整整三天三夜。
最后关头是陈青松冒着暴露的危险引开敌军,才让他们小队完美完成任务,拿下了第一名。
谁能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般光景。
江逐岳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曾经那个在演练场上叱咤风云的兵王,如今只能安静地坐在轮椅上。
可即便是这样,他挺直的脊梁依然保持着军人的风骨,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也从未黯淡。
因为他们身处不同军区,任务基本不会有重叠。
但偶有交集时,总能听见关于兰城军区利刃的传说。
那个能让最桀骜不驯的特种兵都心服口服的队长。
那个在演习中总能出奇制胜的指挥官。
正因为知道这个男人曾经多么优秀,此刻江逐岳心里才更不是滋味。
惋惜,敬佩,遗憾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午时的烈阳洒在训练场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远处,女兵们的笑声随风飘来。
清脆如铃。
陈青松视线微转,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你在军事学院?”江逐岳打破沉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陈青松点头,“是。”
江逐岳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的双腿,“也好。”
陈青松接话,“是比待在家里好。”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
两个曾经在演习场上叱咤风云的特种兵,此刻却要谈论这样沉重的话题。
“你的腿,真的没法治?”
江逐岳的声音放得很轻。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陈青松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国外呢?”
陈青松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视线投向远处正在说笑的女兵们。
一时间,他的目光有些恍惚。
那些辗转各地求医的记忆,那些从希望到失望的循环,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陈青松转开话题,“你怎么来兰城了?”
江逐岳扯了扯嘴角,语气颇为无奈,“我们老大拿我当人情了,让我来这边训新兵。”
“那确实委屈你了。”
江逐岳瞥他,“这话说得,稍微有点扎心啊。”
陈青松终于笑出声来。
那笑声爽朗清澈。
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在演习场上并肩作战的时光。
那时他们一个是兰城军区的利刃,一个是首军军区的鹰隼,在一次跨军区演习中不打不相识。
“还记得那次联合演习吗?”
江逐岳突然开口,眼神悠远,“你在暴雨里潜伏了二十个小时,就为了端掉蓝军的指挥所。”
“你也好不到哪去。”陈青松挑眉,“一个人摸进对方营地,差点把人家整个装甲连都给炸了。”
两人相视而笑。
那笑容里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
他们是彼此的对手,更是彼此的知音。
江逐岳看着他,突然感叹道,“真正的强者,不是在顺境中如何张扬,而是在逆境中的坚守。”
“你做的很好。”
陈青松或许再也站不起来了,可他骨子里的骄傲与坚韧不拔也从未消失。
陈青松叹息,“都是生生熬过来的。”
江逐岳伸手,轻轻拍了拍陈青松的肩膀,“活着,就挺好的。”
陈青松点点头,“是啊,我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琢磨明白这个道理。”
“在生死面前,其他都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是站不起来而已,而那些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们,甚至都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相较之下,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江逐岳不知如何作答。
所以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