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雨,到了深夜愈发绵密冰冷。白日里喧嚣的街巷,此刻只剩下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湿漉漉的空气中回荡。
在一处偏僻巷尾的废弃宅院屋檐下,白日里那个手法伶俐、身上带着“水腥气”的小偷,正搓着手,有些焦躁地等待着。他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身形完全被遮蔽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
“大人,您可来了!”小偷连忙迎上去,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事情按您吩咐的办了,那张大人的钱袋,我摸得干净利落,绝无差错!您看……事前约定的那个……”他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意思不言而喻。
黑色斗篷下,看不清任何面容,只有一道低沉沙哑,仿佛刻意扭曲过的声音传出:“做得不错。确认是他随身那个绣着青竹纹样的?”
“确认确认!小的眼尖得很,就是他结账时掏出来的那个!”小偷忙不迭地点头。
黑色斗篷的人不再多言,手一扬,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小偷脚下。钱袋落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显然分量十足。
小偷眼睛一亮,立刻弯腰捡起,掂了掂分量,脸上乐开了花,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您放心,小的这张嘴严实得很,这事儿绝对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
他话音未落。
那黑色斗篷的人似乎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动作快得如同毒蛇吐信,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无法捕捉。一道细微的银芒一闪而逝,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小偷的右侧太阳穴。
小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还残留着对钱财的贪婪和一丝即将兑现承诺的轻松,身体却已僵直。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摔在冰冷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手中的钱袋,也滚落在一旁。
黑色斗篷的人缓步上前,蹲下身,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小偷的鼻翼下探了探。
气息已绝。
他沉默地拾起那个刚刚扔出、此刻沾了泥水的钱袋,看也没看地上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转身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小巷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尸体和地面的血迹,试图掩盖这刚刚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扬州城外,荒僻处一座几乎废弃的孤院。
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屋内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勉强照亮土炕上一个蜷缩着的身影——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皱纹深刻的老妪,看起来已有六十多岁,正裹着打满补丁的薄被,在寒夜中瑟瑟发抖,难以安眠。
忽然,窗口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响动。
老妪警觉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却见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稳稳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枕边。那钱袋,正是方才从小偷手中取回的那一个。
老妪吃了一惊,颤抖着伸出手,摸到那沉甸甸的钱袋,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慌忙扒开袋口,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里面不仅是铜钱,竟然还有几块成色极好的碎银子!
她惊疑不定地望向漆黑的窗外,外面只有风声雨声。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影,仿佛这救命的钱财是天降横财。
她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钱袋,仿佛那是她生命的全部。钱袋被她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和安慰。她那浑浊的眼睛里,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顺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她对着那空无一人的黑暗,喃喃自语着,声音轻得如同蚊蝇一般。没有人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也许她是在感谢哪路神明的恩赐,也许她是想起了那些曾经的苦难和辛酸。然而,无论她在说什么,都只有这无尽的黑暗在默默地倾听着。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钱袋更深地塞进了怀中,仿佛生怕它会突然飞走似的。然后,她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动物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这一次,她似乎睡得比以往都要安稳一些,也许是因为那个钱袋给了她一丝希望和安全感。
而那个扔出钱袋的黑色身影,却早已在城外的荒草中如鬼魅一般穿梭。他的动作轻盈而迅速,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夜,依旧是那么深沉,它掩盖了一切,包括那血腥的杀戮,也包括这微不足道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