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德“弃卒保车”的结案举措,如同在紧绷的弦上稍稍松了力道,让江南某些暗处势力得以喘息。仅仅三天后,确认风头似乎暂时过去,马家密室内的灯火便再次亮起,映照出几张心怀鬼胎的面孔。
马元远坐在主位,相较于几日前在李昭德宴席上的仓皇,此刻他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惊悸。他抿了一口浓茶,试图驱散那份寒意。
“郑先生,”他看向坐在下首的郑伦,语气带着试探,“李昭德这番动作,倒是雷声大,雨点小。看来,他终究还是知道轻重的。”
郑伦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轻轻拨弄着茶盏盖,闻言抬眼,淡淡道:“马员外,李昭德是知道轻重,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尚未可知。他丢出几个替罪羊,安抚了朝廷,也暂时稳住了我们。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背后的眼睛已经移开。”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或许,他正希望我们以为风头已过,自己跳出来呢?”
马元远眉头微皱,郑伦的谨慎让他刚放松的心弦又绷紧了些:“郑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那批货压在手里,终究是块心病。还有东瀛人那边,藤原贞信前几日被吓破了胆,但催问的信函可是一日未曾断过!”
想到那批已经打造好的弩机横刀,以及东瀛人许诺的、足以让他马家财富再上一层楼的巨额金银,马元远的心头便是一片火热。巨大的利益诱惑,如同毒瘾,难以戒除。
郑伦沉吟片刻,他何尝不惦记那笔财富?郑家虽大,但开销也大,海上船队维持、各方关系打点,无不需要海量银钱。他缓缓道:“等,自然不能无限期地等。但贸然行动,亦是取死之道。”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交易可以继续,但方式必须改变。”
“哦?如何改变?”马元远来了精神。
“其一,交割地点不能再放在近海或我们熟悉的码头。李昭德既然查过码头,难保没有后手。我建议,将地点放在外海更深处,靠近琉球方向的公海某处荒岛。那里远离武周水师常规巡逻范围,更为隐秘。”
“其二,货物运输,不能再用我们名下的船只,甚至不能再用江南熟悉的漕帮。我会动用来自闽地的海商船队,他们常走南洋,与东瀛人也有些往来,背景干净,不易被追查。”
“其三,交易过程,我们的人不直接露面。由中间人负责联络、监督。即便出事,也能迅速切割。”
郑伦一条条说来,思路清晰,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这番安排,可谓极其小心,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暴露的环节。
马元远仔细听着,眼中光芒闪烁。郑伦的提议虽然更加麻烦,成本也可能更高,但无疑大大提升了安全性。他抚掌赞道:“妙!就依郑先生之言!如此安排,就算他李昭德再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抓到我们的把柄!”
“不过……”马元远忽然想到一事,脸色又沉了下来,“那‘霹雳火球’的图谱……神都那边,至今没有消息。没有此物,东瀛人恐怕不会痛快支付全款。”
提及图谱,郑伦眼中也闪过一丝阴霾。这才是真正的大头,也是最大的风险所在。他沉默片刻,道:“图谱之事,急不得。先确保这批弩机横刀交易成功,稳住东瀛人,也让我们回笼部分资金。图谱……再想办法催促神都那边,或者,看看能否从其他渠道……”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马元远已经明白。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熄灭的贪欲。即便知道前方风险重重,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依然选择铤而走险。
密议持续到深夜,最终敲定了新的交易方案。郑伦负责联系闽地海商和确定最终交割地点,马元远则负责将藏匿的货物秘密转移到新的出发地点,并安抚催促不休的藤原贞信。
就在李昭德以为江南暂告平静之时,一股更加隐蔽、更加狡猾的暗流,已然开始重新涌动。利益的魔鬼一旦被释放,便很难再轻易收回。马家密室内死灰复燃的密谋,预示着江南的风波,远未到平息之时。而那批关乎武周安危的军械,正被一双双贪婪的手,推向更加不可测的海外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