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那句敷衍至极的“都散了吧”,如同一道天宪纶音,终于让整个陷入死寂的小竹峰,重新恢复了流动的生机。
最先从那“既死又活”的混沌道境中挣脱出来的,是道玄真人与幽冥女帝。
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双眼,彼此对视的瞬间,都从对方那依然残留着惊涛骇浪的瞳孔深处,看到了相同的答案与决断。
他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道玄真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为心神激荡而略显凌乱的道袍,迈着沉重无比的步伐,走到了李玄的摇椅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比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九十度大礼。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刻着古朴“云纹”的白玉玉佩,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向张凡。
“张凡道友。”道玄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此乃我青云门太上长老令,见此令如见我亲临。从今日起,小竹峰之事,便是我青云门之事,若有宵小敢在此地放肆,我青云门必倾全宗之力,将其碾为齑粉!”
张凡捧着那枚散发着浩然正气的玉佩,只觉得双手重若千钧。
他求助般地看向自家师尊,却发现师尊只是懒洋洋地躺在摇椅里,眼睛半眯着,似乎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张凡瞬间“悟”了。
师尊这是默许了!这是师尊对青云门今日“听道”表现的认可!
他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挺直了腰杆,学着师尊那副淡然的模样,将玉佩收下:“道玄掌门有心了。”
李玄内心正在疯狂咆哮。
别啊!你别给啊!我不要!这他妈不是给我身上贴了个狗皮膏药吗!以后还怎么躺平!
有麻烦了你们青云门是不是真要来啊?来了我还得管饭!
他想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哼哼。
他怕麻烦,更怕跟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老头子解释什么叫“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有了道玄真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普泓上人一步上前,他身后的佛陀虚影已经散去,但整个人却多了一种圆融无碍,返璞归真的韵味。
他也取出一物,那是一串由一百零八颗暗金色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每一颗都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
“阿弥陀佛。”普泓上人将佛珠递给陆雪晴,因为他看出这个女弟子气质更近清净,
“此乃贫僧蕴养一生的本命佛珠,留于此地,可保小竹峰百邪不侵,万法不扰。也请施主代为转告李前辈,若前辈有暇,我天音寺三千佛子,愿扫榻以待,聆听前辈无上‘真经’!”
陆雪晴面无表情地接过佛珠,只觉得一股温暖平和的力量瞬间传遍全身,卡了许久的剑意瓶颈,竟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她对着普泓上人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李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讲经?我给你讲《金刚经》还是《心经》?我只会一句“色即是空”啊!老和尚你别来沾边啊!
紧接着,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也走了上来。
他性格更为直接,留下的是一块赤红如火的令牌。
“此乃我焚香谷谷主令,持此令,可任意调动我焚香谷所有坊市、矿脉、灵田的产出。前辈所需,便是我焚香谷所需!”
李玄眼皮狂跳。
好家伙,这是要给我搞个专属Atm机?我看起来就那么像缺钱的人吗?
我缺的是清净!是安宁!
最后,是幽冥女帝。
她没有拿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她只是缓步走到李玄那破旧茅屋的门前,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在门框上轻轻一划。
一道比黑夜更深邃,比虚无更幽暗的魔纹,一闪而逝,烙印在了木头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声音清冷地宣告,却让在场所有人神魂俱颤。
“此峰,我圣魔宗保了。谁敢不敬,穷碧落下黄泉,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她身形化作一道黑烟,第一个消失在原地。
李玄看着那门框,吓得差点从摇椅上滚下来。
完了!芭比q了!被女魔头标记了!这以后谁还敢上门?我这是被强制隔离了啊!
随着四大巨头的表态和离去,山下那数万修士也终于如梦初醒。
天啊!他们看到了什么?
正道三大派,魔道第一宗,竟然在同一天,用这种方式,向小竹峰,表达了最高级别的“结盟”与“效忠”!
一瞬间,所有宗门的宗主、长老,都用最快的速度下达了最严厉的门规。
“传我令谕!小竹峰方圆百里,列为本宗第一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快!派门内最机灵的弟子,去山脚下守着!不求能上山,只求能瞻仰一下圣地仙光,沾染一丝道韵!”
“从今天起,我们宗门的朝拜方向,从小竹峰开始!”
整个青州修仙界,在这一天,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
小竹峰上,李玄感受着那一道道气息的远去,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是送走了一群瘟神,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他惬意地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感觉人生又回到了正轨。
然而,他还没晃两下。
张凡就捧着一堆闪闪发光的储物袋和玉简,跟献宝一样跑了过来,满脸通红,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师尊!师尊您看!”
“这是山下各宗门刚刚派人送来的‘租金’!还有这个,是他们预约您下一次讲道的‘听课费’!他们说价钱您随便开,只要您肯再讲一次!”
李玄的目光,落在那堆积如山,几乎要把他院子给淹没的“贡品”上。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感觉自己不是送走了瘟神,而是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咸鱼宗主,变成了一个被KpI追着跑,档期排到下个世纪的明星讲师。
李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
“吱呀——”
茅屋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雪晴端着一盘切得整整齐齐,还冒着丝丝寒气的西瓜走了出来,她清冷的声音,如同夏日里的一股清泉。
“师尊,天热,吃瓜。”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上次来的那个叫碧瑶的姑娘,传信给我说了一件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