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群岛海战的捷报,如同最强劲的东风,彻底鼓满了海事总局乃至整个帝国革新派的风帆。荷兰远东力量的再次受挫,使其短时间内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报复,大明东南海疆获得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发展期。朱雄英抓住这宝贵的机会,推动着他那庞大而精密的布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纵深发展。
海事总局在魏国公徐辉祖的坐镇和朱雄英的幕后指引下,迅速从一个构想变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实体。凭借战功和皇权支持,徐辉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从兵部、工部乃至地方都司抽调精兵强将,搭建起了海事总局的核心班底。下设舰船司、水师司、海贸司、舆图勘探司等职能部门,权责清晰,目标明确。
龙江宝船厂旧址及沿海各大官营船厂,成为了最先沸腾起来的地方。依据全新设计图纸,“洪武级”巡洋舰的建造工作全面启动。巨大的船坞内,坚硬的柚木、铁力木龙骨被铺设定型,工匠们按照“标准化”的要求,铆接、打磨、上漆,叮叮当当的劳作声日夜不息。虽然首舰完工尚需时日,但那日渐成型的庞大船体,已然昭示着大明海军迈向远洋的决心。
水师司则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东南沿海,掀起了新一轮的募兵和训练热潮。优厚的饷银、明确的晋升通道、以及万山群岛海战带来的荣誉感,吸引了不少敢于搏击风浪的年轻人。他们在经验丰富的老兵和教官带领下,操帆、掌舵、辨识星象、演练炮术,更有一支由周忱最初训练、现已扩编的“海军陆战”营,在进行着严苛的登陆、夺岛战术演练。一支专业化、年轻化的海军力量,正在快速成长。
海贸司起草的《海外贸易管理新例》在经过激烈讨论和朱雄英的最终审定后,正式颁布试行。新例打破了纯粹“怀柔远人”的旧例,将对外贸易分为“朝贡”与“互市”两类,对荷兰、葡萄牙等“西洋商贾”实行“互市”管理,明确规定了其可贸易商品种类、停泊港口、纳税比例及行为准则,并赋予市舶司更大的稽查和执法权。这既是对传统朝贡体系的补充,也是试图将日益频繁的民间海外贸易纳入朝廷有效管控之下的一次重要尝试。
然而,朱雄英的目光,从未仅仅停留在海事一隅。他深知,海权的背后,是综合国力的支撑,尤其是工业与技术的力量。就在海事总局高歌猛进的同时,他推动的“格致创新”之火,已然呈现出燎原之势,开始向更基础、更广泛的领域渗透。
工部将作监,如今已俨然成为帝国的“技术创新引擎”。燧发枪的“标准化”生产线经过持续优化,良品率和产量稳步提升,开始小批量装备京营精锐和东南水师,其不惧风雨、射速快的优势在多次演练中得到验证,引起了军方的极大兴趣。
受此鼓舞,标准化理念开始向民用领域快速扩散。南京、苏州、杭州的官营织造局已全面采用标准化零件组装的新式织机,效率提升立竿见影,带动了民间纺织作坊的效仿,一种初级的“纺织机械产业链”正在江南地区悄然形成。标准化农具的推广也在几个试点府县取得了良好效果,户部正计划扩大范围。
更令人惊喜的突破来自于冶金领域。那个由朱雄英提议设立、最初并不被看好的“格物探究组”,在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后,竟然在改进高炉鼓风技术和优化燃料配比上取得了关键进展!新式高炉炼出的铁水,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显着优于旧法,虽然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工业革命”还差得远,但这无疑是为未来更大规模的金属需求(无论是造船还是造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一切的变化,最终体现在了户部的账册上。尚书茹太素在一次廷议中,难掩兴奋地向朱元璋和朱标汇报:由于官营工坊效率提升和海外贸易新规带来的税收增长,国库收入,尤其是来自工商和海关的部分,出现了显着的增长!虽然绝对数额尚不能与田赋相比,但其增长势头和潜力,已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陛下,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茹太素激动地说道,“‘格致创新’与海事开拓,非但不是耗靡国帑,反是生财有道!假以时日,其利必十倍、百倍于今日!”
朝堂之上,那些曾经质疑、反对的声音,在铁一般的事实和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彻底哑火。变革的潮流,已然势不可挡。
但朱雄英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松懈。他站在东宫那幅日益精细化的巨幅地图前,目光扫过已标注上大明龙旗的东海、南海,又掠过那代表着荷兰、葡萄牙势力的模糊轮廓,最终停留在那片广袤而未知的西洋深处。
他知道,万山群岛的胜利只是暂时逼退了豺狼,而更强大的猛虎,或许正在远方窥伺。大明的崛起,必然会引起整个世界的关注与反应。
“不能停,还要更快。”朱雄英低声自语。他拿起笔,在地图上方那片代表着太平洋的广阔空白处,轻轻画上了一个箭头。他的心中,一个更加宏大,甚至有些疯狂的构想正在酝酿——跨越重洋,主动探索,与那个即将被欧洲人“发现”的新大陆,建立联系!
当然,这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想。眼下,他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彻底消化海事总局的成果,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力;继续推动工政革新,尤其是解决制约发展的动力和材料问题;同时,密切关注朝堂内外,尤其是那些暂时蛰伏的反对势力,防止他们在关键时刻反扑。
星火已然燎原,从朝堂到工坊,从海疆到田间,变革的浪潮正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重塑着这个古老的帝国。潜龙之势,已非潜藏,而是化作了推动时代巨轮滚滚向前的磅礴力量。一幅由工业、海权、贸易共同绘就的盛世蓝图,正在洪武十八年的阳光下,愈发清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而执笔描绘这幅蓝图的,正是那位立于权力中心,目光已超越时代的少年——朱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