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冰封古战场核心区域,风雪似乎减弱了一些,但空气中残留的那股源自归墟仪式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空洞”与死寂感,却并未完全散去。它如同无形的蛛网,黏附在神魂深处,带来挥之不去的寒意与压抑。
踏雪驼踏着坚冰与积雪,沉默地向着铁壁城方向疾行。三头踏雪驼在之前的混战中幸存,却也疲惫不堪,脚步略显沉重。骑手们也都沉默着,各自调息疗伤,消化着不久前那场生死搏杀带来的冲击与疲惫。
胡天霸靠在驼背上,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身上的伤口在白小莹月华之力与丹药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愈合。他偶尔瞥向李不凡的背影,眼中除了惯有的信任与豪迈,更多了一丝敬畏。自家兄弟在冰原上那惊天一枪,以及号令冰封龙侍的威势,已远非昔日可比。
白小莹闭目养神,月华之力在体内静静流转,修复着消耗过度的神魂。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李不凡最后掷出那一枪时的画面,三色光芒交辉,龙影、山岳、星辰的虚影仿佛融为一体……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强大,更是一种意境的升华。她心中既感欣慰,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紧迫——堂主成长得如此之快,前方的敌人也必将更加可怕。
雷焕、韩刚、赵烈三人落在稍后。雷焕脸色阴沉,目光不时扫过前方的李不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嫉妒、不甘、忌惮……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腾。李不凡展现出的实力和机缘,已将他远远甩在身后。在冰原上,他甚至需要对方的庇护才能活下来,这对心高气傲的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耻辱。韩刚和赵烈则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记录与评估,他们将此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李不凡的表现与戍山龙灵相关的信息,都详实地记录在案,准备返回后上报仙盟。他们对李不凡的态度,也多了几分正视与谨慎。
李不凡本人,则处于一种奇妙的“内视”状态。
体内,融合了戍山龙元精粹与真灵感悟的龙胤之力,如同一条更加宽阔深邃的金色江河,在经脉中奔流不息,所过之处,带来温润而厚重的力量感。丹田气海之中,那缕暗金色的应龙气息,此刻也不再是完全的沉寂。它仿佛被戍山龙气的“厚德”意境所触动,变得更加活跃,如同一颗微缩的太阳,缓缓旋转,散发出更加精纯、更加威严的光热,滋养着整个丹田,并与手腕处的应龙玉骨印记保持着稳定的共鸣。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龙胤之力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心念微动,淡金色的龙胤之力可以轻易转化为戍山龙气的厚重沉稳,用于防御或镇压;也可以爆发出应龙传承的堂皇霸烈,用于攻坚破邪;更能在星辰之力的调和下,将两者圆融结合,发挥出远超简单叠加的威力。
“厚德载物,霸烈破邪,星辉调和……这或许就是目前阶段,最适合我的力量道路。”李不凡心中明悟。戍山龙灵的馈赠,不仅补充了他的力量,更补全了他对“龙”之一道认知的短板,让他根基更加扎实,前路更加清晰。
然而,随着对自身力量感知的深入,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并非不适或隐患,更像是一种潜藏的、沉睡的“呼唤”。这呼唤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血脉的最深处,与那缕暗金色应龙气息紧密相连。每当他将心神沉入丹田,试图更清晰地感应那缕气息时,便能“听”到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古老的龙吟回响,仿佛在沉睡中呢喃,又仿佛在等待着某个契机的唤醒。
“难道……这就是日后‘龙影’全面爆发的前兆?”李不凡想起雪霁楼主和陈默都曾暗示过的,关于他血脉与应龙传承的更深层次秘密。他暂时还无法主动唤醒或掌控这种更深层次的力量,但它确实存在,并且随着他不断变强、不断接触与上古龙族相关的事物(如戍山龙灵),正在缓缓苏醒。
就在他沉浸于自身感悟时,负责在前方探路的黄小跑(化作原形,凭借小巧身形和速度在雪地中侦查)突然通过契约传来急促的警讯:
“堂主!前方二十里,有情况!大片血雾!笼罩了好大一片区域,正在向咱们这边缓慢扩散!血雾里面有很浓的死气和……血腥味!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血雾?李不凡立刻从内视状态退出,眼神锐利地望向东北方。那里是返回铁壁城的必经之路。
“血雾范围多大?可能是什么造成的?”李不凡传音询问。
“看不清全貌,起码覆盖了十几里!不是自然现象,像是……大规模杀戮后,鲜血和怨气被某种力量催化形成的!里面还有残留的灵力波动,很杂,而且……我感觉到了永生教那种特有的阴冷气息,但又不完全一样,更暴戾,更……疯狂?”黄小跑的感知一向敏锐。
大规模杀戮?催化血雾?残留的永生教气息?李不凡心中一沉。难道永生教在冰原受挫后,在其他地方展开了报复,或者……在进行另一种邪恶仪式?
“所有人,提高警惕,减速前进。”李不凡沉声下令,“小跑,不要靠近血雾,绕到侧翼高处观察。小莽,注意后方和两侧动静。”
队伍速度放缓,众人武器在手,神情戒备。又前行了约十里,无需黄小跑指引,众人已经能看到前方天际那片令人不安的暗红色。
那是一片如同帷幕般垂挂在天地间的浓稠血雾,雾气翻滚,隐隐有猩红的光华流转,将后方起伏的冰丘和天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泽。血雾覆盖的范围极广,一眼望不到边际,恰好挡住了他们返回铁壁城的直线路径。雾气中,不断传来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人垂死哀嚎的尖细风声,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即便是隔着数里距离,那血雾散发出的浓郁死气、怨念与一种狂暴的混乱意志,已然清晰可感。胡天霸皱紧了眉头,白小莹的月华之力自动在体表流转,驱散着那无形的影响。雷焕、韩刚、赵烈也都面色凝重。
“绕过去!”李不凡当机立断。这血雾诡异,绝非善地,没必要冒险穿越。
众人调转方向,试图从血雾笼罩区域的边缘绕行。然而,当他们沿着血雾边缘行进了一段后,却发现这血雾的范围比预想的还要大,而且……似乎有生命般,正在极其缓慢地向四周扩散!
更糟糕的是,他们在血雾边缘的雪地上,发现了触目惊心的痕迹——大量凌乱密集的脚印,有人类的,也有妖兽的,混杂在一起,延伸向血雾深处。雪地上还散落着破碎的兵器、撕裂的衣物、冻结的暗红色血块,甚至还有一些残缺不全的尸骸碎片!从残留的服饰和装备看,这些死者身份混杂,有北地的散修冒险者,有小型的商队护卫,甚至……还有身着铁壁城戍卫制式皮甲的残肢!
“是遭遇战!而且是屠杀!”韩刚检查着一具半埋在雪中的、胸口被利器贯穿的戍卫尸体,脸色难看,“看伤口和周围痕迹,战斗发生得很突然,也很短暂,一方几乎没有形成有效抵抗就被击溃了。袭击者……数量极多,而且攻击方式狂暴,不似人类。”
赵烈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雪地上的暗红色冰晶,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灵力感应,沉声道:“血中含有狂暴的妖力与……被催化过的怨毒煞气。袭击者很可能是被某种力量操控或强化的妖兽,或者……是永生教培育的某种怪物。”
“血雾……催化妖兽……屠杀……”李不凡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心头,“难道,永生教在冰原仪式受挫后,改变了策略,转而在这片区域进行另一种形式的‘献祭’?以大规模杀戮生灵产生的鲜血与怨念,结合某种邪法,催化妖兽或制造怪物,既作为兵力补充,也可能是在为下一次仪式做准备,甚至……是在制造一道阻挡外界探查与干预的‘屏障’?”
这个推测让众人心头寒意更盛。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永生教对北地的渗透和控制,已经到了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地步!铁壁城对此难道毫无察觉?还是说……力量被牵制,无法顾及?
“必须尽快返回铁壁城,将这里的情况禀报岳城主!”李不凡果断道,“这血雾和里面的东西,已成气候,非我们小队能处理。绕路,以最快速度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再次改变方向,不惜绕更远的路时,异变陡生!
前方血雾翻滚的边缘,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紧接着,数十道猩红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血雾中猛地窜出,发出刺耳的嘶吼,朝着他们疾扑而来!
那些身影形态狰狞,有的似人非人,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角质层,手脚化为利爪,口中獠牙外露,眼中只有疯狂的嗜血光芒;有的则是常见的荒原妖兽,如雪狼、冰熊之类,但体型膨胀了近一倍,皮毛脱落,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眼中同样闪烁着猩红与混乱,气息狂暴,远超同类正常水平!
它们身上都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散发着与前方血雾同源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与暴戾气息。实力普遍在筑基中后期,少数领头的甚至达到了假丹层次!数量更是多达五六十!
“是被血雾侵蚀控制的怪物!准备战斗!”李不凡厉喝,手中三色长枪瞬间凝聚。
根本无需多言,这些怪物一出现,便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扑向众人,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新的猎物。
战斗瞬间爆发!
胡天霸怒吼着迎上,猎叉带着赤红气血,将一头扑来的血化冰熊砸得脑浆迸裂。白小莹月华如练,清冷的光刃切割开数头血化雪狼的躯体。雷焕、韩刚、赵烈也各施手段,剑光雷影闪烁。
李不凡冲在最前,长枪如龙,每一次刺扫,都带着净化邪祟的龙胤之力与戍山龙气的厚重,轻易将扑到近前的血化怪物击杀。这些怪物虽然悍不畏死,数量也多,但在实力明显更强的李不凡等人面前,并不能构成太大威胁,更像是消耗他们力量的炮灰。
然而,麻烦的并非这些怪物本身,而是它们身上缠绕的血色雾气,以及……它们死后发生的变化!
每当一头血化怪物被击杀,其尸体并未立刻僵直,反而会迅速干瘪、消融,化作一滩粘稠的暗红色血水!血水之中,那股甜腥暴戾的气息更加浓郁,并且迅速蒸腾,化作更浓郁的血色雾气,融入周围空气中,甚至……试图向活人身上缠绕侵蚀!
更诡异的是,那些血水仿佛有生命般,会缓缓向着血雾中心方向流动,仿佛在被什么东西回收、吸纳!
“小心这些血雾!不要被沾染!它们能侵蚀灵力,影响心神!”白小莹提醒道,她的月华之力对血雾有不错的净化效果,但消耗也不小。
李不凡也察觉到了。他体表的龙胤光晕能有效阻隔血雾,但也能感觉到血雾中蕴含的污秽与怨毒之力在不断冲击。若是普通修士在此,长时间战斗,恐怕真会被这无孔不入的血雾逐渐侵蚀,最终力竭或发狂。
“不能缠斗!速战速决,冲出去!”李不凡长枪横扫,将数头怪物击飞,对众人喝道。
众人也明白处境,纷纷爆发,试图杀出一条血路,脱离这片被血雾隐约笼罩的区域。
就在他们且战且行,快要冲出怪物包围圈时,血雾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嘶哑、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虐的咆哮!
这咆哮声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让众人动作齐齐一滞!连李不凡都感到神魂微微一震。
紧接着,血雾剧烈翻腾,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在雾中缓缓显现,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每踏出一步,地面都为之震颤!
一股远超金丹层次、甚至隐隐触及元婴门槛的恐怖威压,混合着滔天的血腥、死寂与疯狂,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是大家伙!被血雾催生或吸引来的首领级怪物!”韩刚脸色发白。
李不凡眼神凝重,握紧了长枪。他能感觉到,这个正在逼近的怪物,实力绝对在阴九之上,而且其气息与血雾浑然一体,在这片被污染的区域,恐怕能发挥出更可怕的实力。
前有血雾拦路,后有恐怖怪物追击,侧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血化怪物骚扰……他们似乎陷入了绝境。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李不凡怀中,那块从引魂幡残骸中捡到的、刻有“圣教·归墟引魂”的黑色令牌,忽然微微发热,并且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误的……空间波动感应?
这感应指向的方向,并非血雾深处,也非铁壁城,而是……他们侧后方,一片看似寻常的、被冰雪覆盖的低矮丘陵!
与此同时,一个极其熟悉、带着几分戏谑与无奈的声音,如同直接在李不凡耳边响起:
“李兄,这边走。血雾深处那东西暂时惹不起,我开了条‘后门’,抓紧时间。”
是陈默!他竟然又出现了,而且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会陷入此等困境!
李不凡来不及细想陈默是如何做到的,也顾不得怀疑这是否又是陷阱。眼前的危局,由不得他多做选择。
“跟我来!”李不凡对同伴低喝一声,率先朝着黑色令牌感应和陈默提示的方向冲去。手中长枪开路,将拦路的血化怪物纷纷挑飞。
胡天霸、白小莹等人虽不明所以,但对李不凡有着绝对信任,立刻紧随其后。
雷焕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到那血雾中越来越清晰的庞大阴影和恐怖的威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众人跟着李不凡,偏离了原定路线,冲向那片看似平平无奇的冰雪丘陵。身后,血雾翻腾,怪物的咆哮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冲入丘陵区域的瞬间,李不凡手中黑色令牌光芒一闪,前方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岩石后,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泛着淡淡灰光的扭曲入口!
“进去!”李不凡毫不犹豫,率先踏入。
其他人也来不及多想,鱼贯而入。
当最后一人(雷焕)踏入后,那灰光入口闪烁了一下,迅速闭合、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血雾边缘,那庞大的阴影终于完全显现——那是一头高达十余丈、由无数尸骸、冰岩与粘稠血块胡乱拼凑而成的、形似巨猿的恐怖怪物,它猩红的独眼扫过李不凡等人消失的地方,发出一声困惑而愤怒的咆哮,震得周围血雾翻滚,却再也找不到目标,只能将怒火发泄在那些残余的血化小怪身上。
丘陵区域,恢复了平静,只有风雪依旧。
而在另一片无法言说的灰暗“夹层”空间中,李不凡等人脚踏实地,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像是一条狭窄的、由灰蒙蒙雾气构成的通道,前后都望不到尽头,光线暗淡,但并无血雾那种污秽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稳定”与“隔绝”之意。
陈默的身影,从前方雾气中缓缓走出,依旧是一袭青衫,脸上带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只是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疲惫。
“陈老板,又是你。”李不凡看着他,语气复杂,“这次,又是什么交易?”
(第13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