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钱耷拉着脑袋,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宏伟而压抑的万影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颓丧气息。
考尔姐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的郁闷和无精打采,连那转性后自带的御姐范都似乎被现实的窘迫给浇灭了。
两只熔岩犬更是垂着脑袋,粗壮的尾巴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仿佛也能感受到主人低沉的气压。
影语者?青纹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陪同在侧,用她那空灵的嗓音说着一些标准的劝慰之语,隐约能听到“回家之路漫漫”、“领主势大难敌”、“不妨先从基础任务做起积累资本”之类的建议。
唯有她怀里抱着的云纹影貂?墨灵,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贼溜溜地转动着,看着王钱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演,小身子一抖一抖的,明显是在拼命憋笑,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压抑不住的“咕噜咕噜”声。
王钱眼角余光瞥见墨灵那副德行,牙缝里挤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别笑!人家正演戏呢,专业点!”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离开万影殿范围,走入一条相对僻静的灵丝回廊时,在墨灵天生的敏锐警觉作用下,捕捉到了远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有一片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极其微小的飞灰,正静静地贴附在阴影之中,一道若有若无的精神力正从那个方向探视过来。
“来了。”青纹表情不变,嘴唇微动,以秘术传音。
王钱精神一振,影帝瞬间附体!
他苦着脸,声音带着哭腔,对考尔姐诉苦:“咋办啊,考尔姐!回不了家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打工攒钱,可……可那个什么狗屁领主挡在路上,悬赏追杀我们!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有家难回,有钱难赚,这叫什么事啊!”
他越说越“伤心”,不由得声音哽咽起来,甚至抬起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肩膀微微抽动,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将一个走投无路、悲愤交加的年轻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远处,那片属于烬的飞灰,贴着角落的地面,似乎因为王钱这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而有些紊乱地波动了一下。
当看到王钱“抽泣”着,因为身高差只能将头靠在考尔姐的胳膊肘上,那副无助又可怜的样子,活像一只被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小狗时,那片飞灰的波动更加明显了。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烬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以他对王钱的了解,这货绝对是个随时可能发神经的主,眼前这副凄惨模样,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刻意和夸张。
‘但是……’烬又有些不确定了,‘演得这么投入,是给谁看呢?
一想到自己只是暂时离开,避开万影殿主墨纹可能存在的深层探查,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似乎又错过了什么关键剧情,烬不由得感到一阵懊恼。
这王钱简直就是个麻烦吸引器和戏剧发生器,片刻离不得人!
于是,场面变得有些诡异——一方在暗处偷听偷看,认真分析着王钱表演背后的动机;
另一方在明处倾情演出,甚至有些用力过猛;
而唯一的“知情观众”青纹和墨灵,则一个努力维持专业,一个憋笑憋得快要内伤。
最关键的是,双方的脑回路根本没对上频道!
更尴尬的是,王钱这“真情流露”的表演,开始吸引周围其他访客好奇的目光。
能在织影市集混的,哪个不是心思缜密、眼力毒辣之辈?
他们看着一个人族小子在那里哭天抢地,旁边一个散发着炎魔气息的御姐一脸无奈,还有两头熔岩犬垂头丧气,这组合本就稀奇,再加上这出戏,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指指点点的低语和探究的目光渐渐汇聚过来。
王钱虽然爱抽风,但也不是人来疯,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立刻见好就收。
他抽了抽鼻子,对青纹道:“青纹姑娘,多谢指引。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吧。”
青纹心领神会,也不再陪同,取出了一个由银色丝线精巧编织而成的小囊,递给王钱:“这是‘灵丝传讯囊’,内蕴凝练的灵魂丝线。若有需要,可通过它向我传递讯息。”她简单说明了使用方法,便抱着还在偷笑的墨灵,优雅地转身离去。
王钱和考尔姐来到了市集内提供住宿的区域。
这里的“客栈”同样别具一格,并非传统的房屋,而是一个个巨大的、由柔韧丝线编织而成的“丝茧”,如同果实般悬挂在半空的粗壮灵丝之上,随着能量的微风吹拂轻轻晃动。
考尔姐忍着肉痛,支付了剩余的“积蓄”,租下了两个相邻的中型丝茧。
进入丝茧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地面铺着柔软的“软丝毯”,触感如同云朵,躺上去时,丝线会缓缓包裹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被守护的安全感。
虽然环境奇特,但总算有了个暂时歇脚的地方。
王钱刚在软丝毯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房间中央的座椅上,空间一阵微不可察的扭曲,烬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端坐在那里,黑袍下的“目光”直直地投向王钱。
王钱被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烬。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地对峙了几秒。
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
“你去哪了?”(王钱)
“你刚才给谁演戏呢?”(烬)
王钱心中大惊!‘卧槽!他怎么看出来的?我演技这么浮夸吗?还是他有读心术?!’ 他瞬间冷汗都快下来了,正要自爆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演给你看,博取同情,拉你下水啊!
幸亏一旁的考尔姐反应更快,她立刻理解了烬的问话并非反问“你演给我看?”,而是真的在疑惑“你刚才在演给哪个目标看?”。她朝着丝茧上方(意指万影殿主墨纹可能监听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替王钱解释道:“还不是给这地头蛇演呢……”
王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频道一直没对上!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他表演的唯一目标!他连忙顺着考尔姐的话头,瞎话张口就来,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对对对!我刚在隐秘情报室准备查询回家的信息呢,结果就看到桌子角落亮起了银蓝色的微光!吓死我了,是被那位万影殿主监听了!我怕暴露太多,只能赶紧装出一副走投无路、只为钱财的可怜样,希望能蒙混过去……”
他这番解释,半真半假,倒是合情合理。
烬闻言,黑灰色面具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信以为真。他对于墨纹那个喜欢窥探秘密的女人也有所了解,王钱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
看到烬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王钱和考尔姐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松了口气。
好险!虽然过程曲折,差点穿帮,但最终目的(让烬知晓他们目前的困境)算是阴差阳错地达到了。
王钱立刻趁热打铁,苦着脸,将“真实”的困境再次强调了一遍:“唉,戏是演的,但穷是真的啊烬大佬!而且得到的消息更糟糕,精灵那边的领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对我们下达了追杀悬赏令!我们现在是前有强敌,后无退路,在这里打听任何消息都需要花钱,简直是寸步难行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努力挤出可怜巴巴神情的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烬,活像一只等待投喂的流浪狗。
烬看着眼前这个不断给自己找麻烦的家伙,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
他最初只是因为那片来自王钱家的、带有奇异法则波动的瓷器碎片,才跟着王钱,想探寻其来源,获取一些可能关乎自身的信息。
没想到,这小子本事不大,惹祸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
先是被烬誓幽精灵追杀,现在又穷困潦倒,还惹上了深渊顶尖领主之一的悬赏!
这一路上简直是鸡飞狗跳,没有片刻安宁!
现在,这小子居然还敢腆着脸问他要钱?!
岂有此理!他烬纵横各界这么多年,何曾遇到过如此……如此不可理喻之人!又何曾为钱财这种俗物烦心过!
一股郁气堵在胸口,让烬周身的飞灰都明灭不定地剧烈闪烁了几下。
他本想直接拒绝,甚至想给这个麻烦精一点教训。
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王钱那虽然夸张但确实透着几分真实的焦急,以及提到“回家”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执念时,他即将出口的斥责又咽了回去。
他想到了那片瓷器碎片上,那令他灵魂都感到悸动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那气息的源头,或许就与王钱的“家”有关。
烬沉默了片刻,那翻涌的情绪似乎被强行压下,他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静语调开口:“你的计划是什么?”
王钱一听,有门!
烬这是愿意介入的意思了!
他顿时来了精神,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为了彻底解决妹妹王雪的隐患,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把烬拉上自己的战车!
他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抛出了他最大的秘密和筹码:“我必须解决掉烬誓幽精灵背后的那个领主,不然,我没办法安全地……带你去我家。”
烬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在等待王钱的解释。
王钱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用更低的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道:“我的家……在‘寂灭归墟’峡谷。”
“轰——!”
就在“寂灭归墟”四个字出口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到极点的恐怖气势猛地从烬的身上爆发出来!
他身下的座椅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甚至连周围柔软的丝茧内壁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上面流淌的银蓝光斑瞬间紊乱、暗淡!他黑袍边缘那些如同余烬般明灭不定的燃烧火星,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亮度疯狂闪烁、迸溅,仿佛他平静的外表下,掀起了足以焚天煮海的惊涛骇浪!
这股气势虽然一闪即逝,被烬强行收敛,但那一瞬间的爆发,让王钱和考尔姐都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呼吸都为之一滞!
两只趴着的熔岩犬更是惊恐地匍匐在地,发出畏惧的呜咽声。
王钱看着眼前状态明显不对的烬,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
第一次,在遇到烬时,他拿出老妈烧制的瓷器碎片,烬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这一次,当他提及家在“寂灭归墟”时,烬的反应甚至更加激烈!
这两者之间,绝对有联系!
自己一家穿越到寂灭归墟,看来绝非偶然!
那里,或者说与那里相关的某些存在或物品,对烬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这个发现让王钱心头狂跳,他似乎……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线头!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一种混合着恳求、无奈和破釜沉舟的语气,继续说道:“之前精灵地盘上发生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我妹妹,王萌妃,被那个狗屁领主签订了契约,生命危在旦夕!我必须解决掉这个祸患,解除契约,不然……不然我绝不能,也不敢回家!烬,我知道你很强大,远超我的想象。你……能帮我吗?”
这是王钱的试探,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借助烬这柄他看不透深浅的“利刃”!
烬周身紊乱的能量波动渐渐平复下来,那令人窒息的气势也完全收敛。
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丝茧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熔岩犬粗重的喘息声和王钱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烬那经过压抑后、显得更加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可以。”
王钱闻言,心中狂喜,几乎要跳起来!
果然!
果然赌对了!
寂灭归墟和那些瓷器碎片,对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烬接下来的话,给王钱降了个温:
“但是,有个条件。”
王钱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能回家,他愿意付出代价。
烬那黑漆漆的面具转向王钱,尽管看不到表情,但王钱却清晰地“感觉”到,那面具之下,似乎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一抹冰冷、玩味,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善之意的笑意。
“你绝对能做到。”烬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的、近乎残酷的平静,“我的条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