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次下毒......”叶霜华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像在哄睡一个婴儿。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潮湿的草席,“我只是想爹娘了。他们......一定也在奈何桥上等着我吧?”尾音化作一声呜咽,在阴冷的牢房里荡开,终于惊动了身后的男人。
周珩安的喉结在昏暗的光线下滚动了一下。他望着铁窗外漏进的一缕天光,那光线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吴老板......是真心待你的。”周珩安他说这话时,目光却落在墙角那只正在啃噬霉变饭团的老鼠身上。
周珩安他不能说出吴敛璋曾经下毒宋霁,逼迫他除掉辰平王的事实。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混着牢房里挥之不去的霉味与血腥气。
周珩安的脚步声渐远,叶霜华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叶霜华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入狱这么久以来,吴敛璋从未悄悄来看过她,甚至没托人带过一个字。她自嘲一笑,干裂的唇渗出血丝。想来,这不过是周珩安宽慰她的场面话罢了。
五月的扬州,前日的雨水将青石板路洗得发亮。
宋霁和阿桃站在监狱外的槐树下,斑驳的树影在他们衣袍上晃动。
“就看看我们出来了,他能不能单独与叶霜华说些什么吧。”宋霁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新发的槐叶。晨风拂过,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却吹不散她眉间的凝重。
阿桃望着监狱黑黢黢的门口,小声道:“但有粟明和李清在,估计也说不了什么要紧的。”她说话时,鞋尖轻轻碾着地上未干的水洼,溅起细小的水珠。
宋霁忽然想起牢里那些肥硕的老鼠,不由得扶住胸口。
其实倒也没那么难受,但她的指尖还是在锦缎衣料上微微发颤。
“一会儿等周珩安出来,”宋霁她定了定神,“我借机和他单独聊聊,你去问问粟明李清他们二人,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正说着,监狱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周珩安带着粟明等人走出来,阳光一下子倾泻在他们身上。阿桃立刻扯了扯宋霁的袖子。
宋霁会意,立刻捂着胸口微微喘息,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做出惊魂未定的模样。“周大人。”她抬头时,恰好一阵风过,吹起她鬓边一缕碎发。
周珩安快步上前,官服下摆还沾着牢里的潮气。“公主。”他抱拳行礼,声音平稳得像是汇报寻常公务,“臣该说的都说完了,但叶霜华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
宋霁凝视着他被阳光勾勒出金边的侧脸,轻声道:“周大人辛苦了。”她停顿片刻,衣袖下的手指悄悄攥紧,“只是有些话......我想与周大人单独聊聊。不如随我去正厅小坐?”
远处传来卖花女的吆喝声,茉莉的香气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飘来。周珩安抬眼时,正看见一只蜻蜓掠过积水未干的路面。
正厅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霁示意侍女奉茶,自己则缓步走到窗前,指尖轻轻搭在窗沿上。
窗外,一株石榴花开得正盛,红艳似火,花瓣上还缀着昨夜的雨珠,在日光下晶莹剔透。
周珩安站在厅中,身形挺拔如松,官袍上的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他目光低垂,似乎专注地看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可宋霁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
“周大人。”宋霁她终于转过身,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意味,“叶霜华的话,你信几分?”
周珩安抬眼,眸色深沉如墨,却又在瞬间归于平静。“回公主,臣只信证据。”他语气平稳,可宋霁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指节微微收紧的弧度。
她轻轻一笑,指尖抚过袖口繁复的绣纹。“可有时候,人心比证据更难揣测。”她顿了顿,眸光微转,“比如……吴敛璋。”
周珩安神色未变,可宋霁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窗外忽有微风拂过,石榴花枝轻颤,几片花瓣无声坠落。
“周大人,你说,吴敛璋到底知不知道叶霜华不是他亲生女儿,或者说你猜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宋霁眸子越来越晦暗,但她却直直地盯着周珩安。
“吴老板行事,自有他的考量。”周珩安缓缓道,语气如常,可字字斟酌。
宋霁微微侧过头去,阳光恰好洒落在她那如羊脂白玉般的侧脸上,仿佛给她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更显得晶莹剔透,宛如玉雕般精致。
然而,与这绝美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她眼底那片冷漠如冰的寒意。
“考量?”宋霁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周大人,您这说话的方式,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什么时候起,您也变得如此模棱两可了呢?”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和压迫感。
面对宋霁的质问,周珩安沉默了片刻,他的喉咙微微滚动,似乎有无数的话语想要说出口,但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公主……”
宋霁盯着他,忽而觉得有些倦了。她转身望向窗外,远处街巷间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一切鲜活而热闹,与牢中阴冷死寂恍若两个世界。
“周大人。”她忽然轻声呼唤,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氛围。声音虽轻,却如同一把重锤,直直地敲在了他的心上,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周珩安缓缓抬起眼眸,与她的目光交汇。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而又深邃,宛如夜空中的繁星,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若有一日,你也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是刀,身前是深渊,你会怎么选?”她的话语如同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