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絮沉甸甸压在檐角，风卷着穿堂而过，竟裹着几分刺骨的凉意，将窗棂上悬着的竹帘吹得簌簌作响。
阿桃捧着铜盆刚要退下，衣角却被风猛地扯了下，她踉跄半步，忙撩起裙裾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仓促：“公主，门外周大人求见呢！”
宋霁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捏着只青瓷茶盏，温热的茶汤氤氲出细白的雾气，却暖不透她眼底的沉静。
宋霁她抬眼望了望窗外，远处的瘦西湖已隐在昏蒙里，连岸边的柳丝都垂着头，像是被这压抑的天色压弯了腰。“要下雨了。”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水珠顺着杯壁滑下，在锦垫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周大人？”宋霁重复着这三个字，眉梢微挑，“是周珩安？今日才去看望过他的祖母，这会倒寻到我这儿来了。”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了然。
风又紧了些，檐角的铜铃被吹得乱响，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闷雷，沉闷得像是敲在人心上。
宋霁将茶盏递到一旁的小几上，抬眼看向阿桃，声音里添了几分利落：“既是要下雨，总不能让他站在雨里。叫人引他进来吧——让他有话快说，说完了便早些走，免得淋了雨，倒显得我这公主待客不周。”
“是。”阿桃应声，转身时又被风吹得拢了拢衣领，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竹帘晃动间，已能听见院外下人传报的声音，混着越来越近的风声，缠成一团，扰得这雨前的傍晚，更添了几分焦躁。
竹帘被轻轻挑起，带进来一阵更凉的风，周珩安身着件月白锦袍，袍角沾了些细碎的雨星，显然是赶在雨落前快步过来的。
他进门便拱手行礼，声音温润却难掩感激：“臣见过公主，今日得闻家祖母说，午后是公主亲自带了太医院的王医师和林公子登门问诊，还送来了上用的滋补药材，珩安在此谢过公主关怀。”
宋霁指尖仍搭在茶盏沿上，抬眼时恰好见他鬓边沾了片被风吹落的柳叶，语气淡了几分疏离：“周大人不必多礼，以我俩的情谊，你的祖母便也是我的长辈，如今她身子不适，我略尽心意罢了。”
周珩安却直起身，目光落在她手边那盏茶上，又看向窗外愈发浓重的暮色，温声道：“公主素来心细，只是今日风急，您带着医师穿街过巷，想必也受了些风寒。臣已让人备了驱寒的姜茶，稍后让下人送来公主府，还望公主莫要推辞。”
他说这话时，檐外忽然落下几滴骤雨，“啪”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宋霁望着那点湿痕，沉默片刻才道：“周大人有心了。你祖母身子尚虚，你还是早些回去照看为好，免得她记挂。”
周珩安听出她话里的送客之意，却未立刻起身，只又拱手道：“臣知晓，只是家祖母特意叮嘱，定要让臣当面谢过公主。今日之事，珩安记在心里。”话音刚落，院外的雨势已渐密，哗啦啦的雨声裹着风声，将他的话语衬得愈发恳切。
宋霁指尖在茶盏上顿了顿，目光掠过周珩安肩头未干的雨渍，语气依旧平淡：“周大人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怀。”
她垂眸望着锦垫上那片茶渍，像是不愿再多谈，“眼下雨势渐大，大人还是早些回府，莫让老夫人等急了。”
周珩安却未挪步。
檐外的雨已连成线，哗啦啦砸在芭蕉叶上，溅起满地碎绿。
宋霁抬眼望他，见他眼底满是真切的关切，倒不似寻常官员的虚与委蛇，心头微动，却仍只淡淡应道：“有劳周大人费心了。”
周珩安这才拱手，脚步轻缓地退下。
阿桃看着周珩安离去的背影，然后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走到宋霁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茶放在桌上，轻声问道：“周大人这一趟，难道只是为了表达谢意吗？”
阿桃拿了新的茶盏给她倒了一杯。
宋霁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然后抿了一口，缓缓说道：“看他刚才的样子，似乎心情有些不佳。我猜，应该是我皇叔那边又有什么举动了吧。”
提到这件事，宋霁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公主可决定了何时启程?”
“时机还不到，还要等，不过，应该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