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打在廊檐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又顺着瓦当蜿蜒而下,在阶前积成一洼浅浅的水潭,映着灰蒙蒙的天。
宋霁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杯的杯沿,杯壁还凝着一层薄露。
“有些时日了……”她慢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吞没,目光却落在阶下摇曳的芭蕉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抬眼看向躬身立在一旁的周珩安,语气听不出喜怒:“现在可还在派人找他俩?”
周珩安闻言,身子又躬了几分,青色官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沾了些潮气。
“回公主的话,一直在找!”周珩安他先是答得干脆,可说到后半句,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声音竟添了些许颤抖,“且微臣已对下属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最后四个字出口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了白。
宋霁没错过他细微的动作,却只淡淡垂下眼帘,提起桌上的玉壶,往自己面前的白瓷杯里注满热茶。
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宋霁她眼底的神色,只听得茶水入杯的轻响,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待杯中的茶堪堪满溢,宋霁她才放下银壶,抬眸看向周珩安,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将他脸上的表情拆解得一干二净。
周珩安始终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他静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平稳:“找到便好。毕竟那两人是公主赏赐给微臣的,若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在我府中丢了,那……”话未说完,便被宋霁打断。
“你想见见他们吗?”宋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周珩安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眼眸,眉头下意识地皱起,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纹路,可不过一瞬,又飞快地松开。
随后,周珩安他嘴角用力扯了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自然。”
话音落下时,廊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些,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愈发清晰,也掩去了周珩安他声音里不易察觉的紧绷。
宋霁听了周珩安的话,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顿,随即朝廊下扬声道:“阿桃。”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快步走近周珩安,是阿桃。
阿桃敛衽行礼,声音清脆却不失恭谨:“阿桃在。”
“带周大人去西跨院,”宋霁的目光落在周珩安紧绷的肩线,语气听不出波澜,“让他见见‘找了些时日’的二人。”
周珩安的心猛地一沉,方才强装的平静瞬间裂开一道缝。他攥紧的手心里沁出冷汗,指尖泛白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却还是强撑着颔首:“有劳阿桃姑娘。”
阿桃没多言,只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提着裙摆走在前方引路。雨丝依旧细密,阿桃给他递了一把伞。
但外面下着雨,起着风,你还是落到了他的皮肤上,凉得刺骨。
西跨院本是宫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来,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连周遭的雨声都似被隔绝了几分。
阿桃推开院角那间锁着的柴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周珩安脚步一顿,瞳孔骤然收缩——昏暗的光线下,地上铺着的草席上,赫然躺着两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正是他派人找了许久的李清与粟明。
两人身上的衣物还沾着泥污,脖颈处的淤青狰狞刺眼,显然是遭了毒手。
“周大人,”阿桃站在门边,声音没有半分温度,“可看清楚了?”
周珩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方才在正厅强扯出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脸色白得像纸。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目光落在李清紧攥的手指上,那手指关节扭曲,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挣扎,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看清楚了。”
廊外的雨声似乎突然大了起来,砸在柴房的木窗上,噼啪作响,却盖不住他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声。
“看清楚了便请回吧。”
阿桃的声音在昏暗的柴房里响起,像块浸了雨的冰,凉得人骨头缝发麻。
周珩安僵在原地,目光还黏在两具尸体上,每一处细节都像针一样扎进眼里,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