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外面的一切我都安排了,但确实是匆忙的,公主这些时便安心待在船上吧。”
“你是故意的!”宋霁声嘶力竭,但周珩安没有说话。
“滚出去!”
“我让你出去!”她猛地抬手指向门口,指尖颤抖得厉害。
周珩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他缓缓站起身,因蹲跪太久,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稳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躬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却透着无尽萧索的礼,然后转身,沉默地离开了船舱。
门被轻轻合上。
当室内只剩下自己时,宋霁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抬手捂住脸,温热的泪水却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真相如同淬毒的匕首,剖开了过往,也将未来置于一片迷雾与荆棘之上。
“周珩安……姜……”她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名字,一个代表着此刻复杂难言的情感牵绊,一个代表着血海深仇与沉重过往。
泪水滑落,滴在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迹。但,也仅仅是这片刻的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十次心跳的时间,宋霁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狠厉的决绝。眼中的水光尚未完全褪去,却已被一种冰冷的、燃烧着火焰的清醒所取代。
悲伤是奢侈的,尤其是在敌人已经亮出部分底牌之后。
周珩安……不,他不是周珩安了。
他不仅是前朝余孽,更在扬州布下如此大局,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搅乱一方安宁那么简单。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京城!
他的触角既然能伸到扬州,伸到辰平王身边,那么京城呢?那权力的中心,她的父皇,她的皇兄们……他们可知晓身边潜藏着这样一条毒蛇?
“不行……”她低声自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更加冷静。
必须立刻警示京城!但如何传递消息?周珩安既然敢坦诚身份,必然已掌控了这艘船,常规的通信渠道恐怕早已在他的监视之下。贸然传信,不仅无法送达,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需要时间,需要理清这团乱麻,更需要一个绝对可靠、能绕过周珩安耳目的方法,将信息送出去。
宋霁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让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舱内残留的悲伤气息。
宋霁她望着窗外墨色流淌的河面,以及天际那轮被薄云遮掩、若隐若现的冷月,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鹰。
那他传递信息的机会只剩下了靠岸时候的那片刻时间。
无论周珩安的计划多么周密,这般规模的官船北上,途中必然需要在几个固定的漕运码头短暂停靠,补充淡水、食物。那靠岸时人来人往、装卸物资的片刻混乱,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时间会极短,必须在周珩安及其眼线的严密监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息送出去。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被发现,不仅她自身难保,更会彻底惊动对方,让京城的皇兄们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需要一种绝对隐秘、即便被搜查也难以察觉的传递方式。也需要一个在靠岸时,能合理接触外界,且不会引起怀疑的人选。
阿桃?春画?她们目标太明显,必然是重点监视对象。船工?杂役?其中又有多少是姜珩安的人?
宋霁轻轻关窗,转身走回桌边,姿态已恢复了一国公主的雍容与镇定,尽管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一夜无眠,次日整日,宋霁都将自己关在舱内,除却春画送膳,不见任何人。她需要时间消化那惊天的秘密,更需要时间编织那张无形的网。
她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被欺骗、被伤害后心灰意冷的女子,沉默、疏离,甚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脆弱。
周珩安也未曾前来打扰。他像是在给予她消化真相的空间,又像是在耐心等待她的反应,如同猎手观察着落入网中的猎物最终的精疲力尽。
夜幕再次降临,运河上的风带着湿冷的寒意。
宋霁正对镜拆卸钗环,青丝如瀑般垂落,镜中映出的面容带着倦意,眼神却清明如寒星。忽然,门上传来轻叩。
不是春画惯常的节奏。
宋霁动作一顿,心头微紧。“谁?”
“是我。”门外是周珩安低沉的声音。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终是开口:“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