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的腥咸被驱散,甲板上只剩下清冷的月光。
傅司寒看着沈清棠转过身,那张绝美的脸上绽开一个浅淡却安抚人心的微笑。
“我好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雨过天晴的清透。
傅司寒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没有追问那消散的黑气是什么,也没有拆穿她眼底深处未曾褪去的疲惫。
他只是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略显单薄的肩上,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风大,我们回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波澜。
沈清棠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拥着自己走回船舱。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傅司寒垂下的左手手腕上,那块看似寻常的黑色腕表屏幕无声亮起,一行行细密的数据流飞速闪过。
回到房间,他为她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喝下后躺倒休息,呼吸渐渐平稳,才转身走进书房。
他关上门,将腕表接入一台经过最高级别加密的终端。
这是他亲手打造的生物波动监测仪,从她苏醒那天起,就成了他唯一信赖的“眼睛”。
屏幕上,数据图谱清晰呈现。
体温:36.8摄氏度,正常。
心率:每分钟72次,平稳有力。
血液流速、细胞活性……一切指标都堪称完美,比最健康的宇航员还要出色。
但傅司寒的目光却死死钉在最下方那条起伏的曲线上——脑电波。
就在刚才,她转身说“我好了”的那一刻,一个极其诡异的共振频率骤然爆发,虽然只持续了0.01秒,却被监测仪精准捕捉。
傅司寒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频率,他毕生难忘。
它与南极地下实验室的总反应堆因能量过载而崩塌前,监测器传回的最后一帧数据,完全一致!
那是一种毁灭与新生交织的频率。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敲击着,最终,他将所有数据打包,通过量子信道上传至他的私人云端服务器,并设定了最高权限的物理隔离。
他不能惊动她,至少现在不能。
他有一种直觉,她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需要做的,是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同时,也是提防棋盘倾覆的最后一道防线。
三天后,当傅司含还在试图破解那段脑电波的深层含义时,沈清棠以“清棠基金会”的名义,向全球发布了一项名为“慈引义诊”的公益计划。
计划内容简单却又古怪:在全球十二座超一线城市,同步开设夜间诊疗舱,并且只接受一种病人——长期受失眠、噩梦困扰,药物无效的患者。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但凭借沈清棠如今堪比救世主的声望,报名通道开启的瞬间,服务器便被挤爆。
夜幕降临,燕京主舱内。
沈清棠一袭素色长裙,端坐于诊疗舱的中央。
她面前躺着第一位经过筛选的患者,一个被噩梦折磨得形销骨立的金融大亨。
她没有使用任何现代医疗设备,只是闭上双眼,指尖拈起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看似随意地刺入患者周身穴位。
无人察觉,随着银针落下,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灵雾从她的指尖溢出,顺着银针,悄然融入患者的呼吸。
这并非普通的治疗,而是借由灵泉之力,在她与患者之间,打开了一个微小的空间出口。
灵雾如最温柔的引路者,弥漫了整个诊室,将每一个沉睡的灵魂,都牵引向同一个梦境。
那个金融大亨的眉头渐渐舒展,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在他的梦里,他看见了一条奔流不息的金色河流,那是生命与希望的象征。
但此刻,无数条黏腻的黑线如水蛭般缠绕着河流,让金光变得黯淡。
在河流的远方,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两岸,一个女子的背影静静伫立在桥头,她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直接在所有入梦者的灵魂深处响起:“找到你们梦里的桥……把它画下来。”同样的一幕,在全球十二座城市的诊疗舱内同步上演。
七十二小时,一个不眠不休的周期。
三万两千名患者从梦境中醒来,无一例外,他们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多年的顽疾仿佛一扫而空。
而他们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凭着记忆,画下梦中的那座桥。
三万两千份潦草却充满灵性的素描,雪片般汇入傅氏集团总部的数据分析中心。
傅司寒站在巨大的全息屏幕前,调动了整个集团最顶尖的“天演”人工智能系统。
“启动图像溯源与地理信息重叠比对,以所有桥梁为基点,进行三维空间建模。”他的命令冷静而清晰。
庞大的数据流开始运转,“天演”的光脑核心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屏幕上,无数张素描被拆解成线条、结构、背景元素,再以惊人的速度进行重组、拼接。
光影交错间,奇迹发生了。
三万两多千份看似毫无关联的涂鸦,竟缓缓拼凑出了七幅完整而清晰的地下脉络图!
傅司寒的呼吸为之一滞。
这七幅图,正是联合国在半年前公开听证会上,言之凿凿、坚决否认存在的全球七大地下灵脉分布图!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天演”系统的精准定位下,所有素描上那座桥梁的位置,经过与各国绝密地理数据的比对,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点——各国秘密战略药品储备库的通风井口!
沈清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们将从灵脉中汲取能量制造出的原生药剂藏得比核武器还深,害怕任何人抢夺。却不知道,梦,是会走漏风声的。”她的话音轻柔,却带着运筹帷幄的绝对自信。
随即,她通过内部频道下达了命令:“空间种植队,‘引灵藤’的催熟培育可以开始了。准备连夜空投,我要它们在二十四小时内,寄生到全球每一个通风井里去。”夜,更深了。
傅司寒回到卧室,沈清棠已经睡下,呼吸均匀,只是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也并不安稳。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那场无人知晓的战争,似乎正在她的梦里延续。
他伸出手,想如往常一样,轻轻搭上她的手腕,探一探她的脉搏。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她的皮肤,那只看似柔软无力的手却闪电般翻转,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掌,并用力按在了她自己的心口上。
傅司寒猝然睁大了双眼。
掌心传来的,是温热的肌肤与沉稳的心跳。
但他的右眼,那只融合了天道碎片的命数之眼,在这一刻被动激发!
透过皮肉,越过骨骼,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沈清棠的命河全貌。
那条曾因他而断裂,又被他以半生修为强行续接的金色命河,此刻的景象却让他浑身冰冷。
本该完美愈合的断裂处,如今爬满了无数暗红色的丝线,它们像最贪婪的寄生藤蔓,不仅扎根于命河的伤口,更疯狂地缠绕着那道连接着他与她的命契红线,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红线的光芒。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那股不祥的气息让他心胆俱裂。
沈清棠却收紧了五指,将他的手按得更紧。
她的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别怕……这是我留下的路。”路?
这是什么路?
通往生,还是……死?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一个更诡异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他听见了她的心跳。
不,是两下心跳。
一声强劲,一声略微虚弱,节奏错开了精准的半拍,构成一种怪异而又顽强的韵律,在他掌心之下,交替搏动。
黎明时分,天光微亮。
沈清棠悄无声息地起身,独自进入了灵泉空间。
她来到灵泉中央,小心翼翼地将一株通体洁白、却在莲心处沁出一抹殷红的“赎罪莲”移植到泉眼之上。
清澈的泉水倒映出她的脸,却又不止是她的脸。
那倒影在水波中摇曳,时而是她如今温婉中带着坚毅的面容,时而又会变成另一张脸,五官与她一般无二,眼神却充满了极致的冷厉与疯狂。
她抬起手,用银针划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莲心。
血珠融入的瞬间,整株白莲都开始微微颤抖。
“你说过,”她对着水中的倒影,轻声开口,“只要我能替你,好好地活一次,体验一遍你从未有过的七情六欲,你就愿意将这具‘真身’彻底归还给我。”水中的倒影缓缓凝聚,那张冷厉的脸变得清晰,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可你现在……比我,更像‘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泉心那株赎罪莲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枯萎,化作飞灰。
与此同时,远在世界各地的十二座诊疗舱内,所有还在沉睡的患者,如同被一个无形的指令唤醒,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整齐划一,口中不约而同地低声呢喃出同一句话:“桥断了,她回不去了。”这诡异的一幕,被监控设备忠实地记录下来。
全球十二个城市,三万两千个声音,在同一秒,汇成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告,预示着一场远比灵脉净化更加叵测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