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沈清棠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夹杂着雪松与硝烟的冷冽气息。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还躺在傅司寒坚实的臂弯里。
男人坐靠在破碎的墙垣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那张俊美如神只的脸庞上,昨夜因她“身死”而燃起的滔天戾气已然散去,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沈清棠垂眸,看向自己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右手。
昨夜她以残存神识在他掌心划下的“逆契诀”符印,此刻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正随着他平稳的呼吸,一寸寸消散于无形。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如蝶翼般轻盈地探向他胸口的位置。
衣料之下,那朵诡异的黑金莲纹还在。
但与昨夜相比,莲花的最外围,竟凭空多出了一圈极其细密的、仿佛蛇鳞一般的纹路,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像是有一头狰狞的活物正蛰伏于他的血肉之下,随时可能破体而出。
这东西,在进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沈清棠的目光猛地凝固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那枚傅司寒亲手为她戴上的婚戒,原本光洁的内圈,不知何时,竟被刻上了一圈密密麻麻、宛如蚁足的微小咒文。
那咒文的形态,她再熟悉不过——正是《承渊遗录》禁忌篇中记载的,用以镇压大凶之物的“镇龙钉”符阵!
是谁做的?
心念电转间,她右眼瞳孔骤然一缩,一抹不祥的血色红痕在视野中突兀显现!
【警示:此戒已成容器,内封‘未名命格’一缕分魂。
七日内若不得精血饲喂,宿主将反噬持有者,吸其生机,夺其命数!】
沈清棠的呼吸瞬间一滞。
这戒指,竟成了一个定时索命的囚笼!
她没有惊动傅司寒,只是借口疗伤,身形一晃,意识便再次沉入那片只属于她的幽谷药田。
这一次,她没有走向那些奇花异草,而是径直来到那口悬浮于幽潭之上的青铜怨骨鼎前。
她从鼎中取出的,不是银针,而是一卷泛黄破损、触手冰凉的古册残页。
——生死簿残页。
这是三年前,她从海外一场不对外公开的顶级拍卖会上,动用天价截获的古物。
残页上只剩下寥寥三行模糊的古篆:“守陵者无名,吞心核而不化,待血契重燃。”
沈清棠面无表情,指甲划破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入幽潭。
“嗡——”
平静的潭水瞬间沸腾,水面之上,一幅流转的光影幻象轰然展开!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千年雪夜,冰封的悬崖之上,一名身材异常高大、浑身被粗大玄铁锁链死死钉在一口寒冰棺椁上的男子,正被迫仰着头。
他的胸膛被残忍地剖开,数名身着古老祭祀服的人,正合力将一颗仍在剧烈跳动、散发着黑金色光芒的心脏,强行塞入他的胸腔!
“吞下它!成为新的‘钥匙’!”
“初代承渊的意志,将由你来看守!”
那男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痛苦与暴戾几乎要将天地撕裂。
幻象的最后一刻,画面猛然拉近,定格在他那双被痛苦与仇恨彻底染成熔岩般的金色竖瞳上——
那双眼睛,和傅司寒一模一样!
幻象散去,潭水重归幽静。
沈清棠站在潭边,许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讥诮弧度。
“原来,你不是傅家的弃子……”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酷,“你是被他们亲手埋下去,用来锁住某个秘密的……刀。”
一把随时可能反噬所有人的刀!
而现在,这把刀的刀鞘,裂了。
她抬起左手,看着那枚看似精美、实则暗藏杀机的婚戒,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反而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
想用这东西来控制我?甚至反噬我?
她转身走向药田深处,在那片怨气冲天的“葬魂药谷”边缘,取出一束在空间里精心培育了整整十二年的特殊植物——缚魂丝。
她以九百种至毒草木的灰烬为墨,自身精血为引,竟用那看似柔韧的缚魂丝,在短短一刻钟内,织成了一张比蝉翼还薄、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微型蛛网。
意识回归本体,她将那张蛛网悄无声息地覆盖在了婚戒的表面。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当晚,那枚婚戒果然如她所料,戒身微微发烫,一丝极度细微、带着暴戾与饥渴的意识,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顺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试图爬入她的识海深处。
来了!
沈清棠心头冷笑,表面却装作熟睡,甚至刻意放松了识海边缘的防线,任由那缕意识贪婪地探入半寸。
就在它以为得逞,准备大举入侵的瞬间——
“收!”
沈清棠心念一动,覆盖在戒指上的缚魂丝蛛网骤然收紧!
“吼——!”
一声不属于人间的愤怒龙吟,竟直接在她脑中炸响!
那缕已经探入她识海的神识,被淬了九百种剧毒的缚魂丝死死缠住,剧痛之下,竟被硬生生地从戒指中拖拽而出,直接扯进了她的空间深处,狠狠砸进了那口专为囚禁神魂而设的“困魂瓮”中!
瓮中幽光闪烁,那缕神识终于显化出本体——赫然是一头通体漆黑、龙角峥嵘、被无数虚幻锁链捆缚的迷你黑龙!
它在瓮中疯狂地冲撞怒吼,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空间为之震颤。
沈清棠的意识体悬浮于困魂瓮前,神情冷漠。
她左眼开启,淡金色的视野里,那头黑龙身上缠绕的数十道金色锁链清晰可见,每一道的源头,都连接着外界那些已被她收服的、残存的旧日伪律。
右眼开启,蓝光流转,一行全新的预判浮现眼前:
【机遇:此乃‘未名命格’分魂,斩断任意一道伪律锁链,可令其短暂清醒,获得其片刻认主。】
认主?
不,她要的,从来不是短暂的臣服。
沈清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直接从怨骨鼎中召出一柄白骨匕首,看也不看,便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汩汩涌出,她却神色不变,任由那融合了她自身命数与古医传承的精血,精准地滴落在困魂瓮中,最粗壮、最核心的那根主锁链之上!
“滋啦——”
血光炸裂的刹那,那头原本狂暴冲撞的黑龙猛然一滞,僵在了原地。
它缓缓转过头,那双熔岩般翻涌的暴虐竖瞳,死死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视着沈清棠的双眼。
它感受到了,那是同源的力量,是比它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掌控欲。
沈清棠隔着瓮壁,与它对视,声音轻得仿佛恶魔的低语:
“我不放你出来……”
“我陪你一起疯。”
话音未落,她右眼剧痛,一条她从未见过的,介于血红与暗金之间的全新命线,在她与困魂瓮之间骤然生成!
【新命格(未激活):共生·噬律者】
从此以后,他们将共享一条活路,一条……违背天地,以吞噬规则为生的活路!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卧房内。
原本沉睡的傅司寒,毫无预兆地一个翻身,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将身边的沈清棠死死压进怀里。
他滚烫的额头用力抵着她的太阳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声音沙哑得不带一丝温度,却又偏偏透着一股浓重的依赖与挣扎。
“你知道吗?”
“每次我抱着你,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都在拼命啃食我的理智。”
沈清棠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然而,她更在意的,是自己清晰听见的、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节奏异常诡异——每平稳跳动九次之后,必然会多出一次格外沉重、如同远古祭祀鼓槌落下的闷响!
与此同时,她手腕上那条刚刚生成的“共生”命线,正悄然无声地分裂成了两股。
一股,依旧牢牢地连接着傅司寒。
而另一股,则穿透了他的身体,穿透了层层地面,径直沉入地底深处,指向了承渊祖地之下,那个谁也不知道、也从未开启过的巨大墓穴。
沈清棠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左眼清晰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