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将厨房镀上一层温柔的浅金色。
那朵以精血与执念凝结的银露红莲,在晨曦中悄然绽放第一片花瓣后,沈清棠感到一阵灵魂被抽离后的空虚。
她正站在灶台前煎蛋,动作迟缓,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昨夜,为了凝练那枚渡给傅司寒的“愿力珠”,她神魂深处的“焚我鼎”又一次燃起烈火,毫不留情地吞噬了她一段宝贵的记忆——五岁那年,母亲牵着她的手,在后山教她辨认第一株草药的温暖画面,如今只剩一片冰冷的空白。
她望着窗外刺目的初阳,眼底是一片沉寂的冰海。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几乎没有声息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下来,带着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沈清棠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
“清棠。”
一道低哑的、努力压抑着某种金属质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仅仅是这两个字,一个带着久违温度的称呼,沈清棠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炸开,直冲天灵盖。
她手腕猛地一抖,锅铲“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流理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的左眼视野中,那清晰可见的、盘踞在傅司寒心口的狰狞神格金纹,竟在这一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过,扭曲变形!
沈清棠的心脏疯狂擂鼓,一个惊人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原来,爱是他体内神明的毒!
人类的情感,每一次真切的呼唤,都是一把能够刺伤神格的利刃!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狂喜,缓缓转身,扶着冰冷的墙面,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虚弱不堪。
她一步步走近他,故意让柔软的裙角,轻柔地擦过他一尘不染的军靴鞋面。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无比亲昵的触碰。
傅司寒高大的身躯微不可查地一僵。
沈清棠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眼尾泛着病态的红,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
他那双熔金般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沉默不语。
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漠,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的沙哑:“在瑞士,我坚持要接那个风险极高的跨国脑瘤手术。你气得三天没理我,说我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怕我累着……”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带着水汽的笑意,“结果,我发现你偷偷去医院,背着我查了我的全部排班表和手术记录。”
她每说一句,傅司寒的喉结便艰难地滚动一下。
那些被神格强行压制、归为“无用冗余信息”的记忆碎片,此刻像是被注入了强酸,在他的识海中疯狂灼烧,翻滚。
“……我记得。”
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太阳穴的青筋猛地突起,剧烈跳动,一抹刺目的金色血液,竟从他高挺的鼻腔缓缓滑落,滴在他纯黑色的衣袍上,像一朵妖异绽放的死亡之花。
神格在反噬!
沈清棠强忍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笑意,眼底却迅速漫上心疼的雾气。
她踮起脚,用指尖轻轻揩去他唇边的血迹,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那沾染了金血的指尖,在转身倒水时,悄然抹入了一只干净的玻璃杯中。
一滴晶莹剔透的残泉髓,被她从空间中引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杯温水。
“我们回老宅住几天吧,”她将水杯递到他面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柔弱语气说,“我想……整理一下我母亲的遗物。”
傅司寒看着她,那双金瞳里的神性光辉与人性挣扎剧烈交战,最终,他还是接过了那杯水,一饮而尽。
傅家老宅,充满了沈清棠和傅司寒婚后最温馨的记忆。
抵达后,沈清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储物间翻出了那把她当年为了碰瓷傅司寒、伪造低血糖晕厥时用的樱花油纸伞,将它撑开,堂而皇之地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当晚,傅司寒洗完澡出来,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水珠顺着他壁垒分明的腹肌滚落。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把油纸伞的伞柄时,脚步毫无征兆地僵住了。
那个雨天,那个在他怀中“柔弱”倒下的少女,那个让他第一次失控的心跳……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沈清棠穿着丝质睡裙,赤着脚从他身后走过,假装无意地提起:“以前你总说我像只狡猾又黏人的小猫,需要人时时看着。可在我看来,你才更像一头领地意识极强的狼,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你的幼崽。”
“别说了!”
傅司寒猛然转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狂暴的气息,一步就跨到她面前,将她死死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的呼吸粗重灼热,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眼中的金色几乎要燃烧起来,神性的威压与人类的痛苦疯狂撕扯,让他俊美无俦的脸庞都显得有些狰狞。
沈清棠却毫无惧色,她仰起头,执拗地直视他那双痛苦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我要说。傅司寒,我想听你再说一遍——说你怕失去我。”
“我……”他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怕。”
仅仅一个字。
整栋别墅的玻璃窗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晃,簌簌地落下灰尘!
神格的秩序,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就是现在!
沈清棠趁他心神大乱的瞬间,指尖微动,将一片早已藏于发间的“心钥符碎片”悄然吹入空气中。
那碎片见风即化,借着客厅里那朵残泉红莲释放出的微弱气场,瞬间引爆了她通过全球义诊吸收来的、那数千万人的感激与祈愿情绪,化作一道无形的洪流,狠狠地反向渗透进傅司寒的识海!
同时,她的右眼死死锁定着他周身。
每当他的人性复苏一丝,便会有一道微弱的蓝痕闪现。
沈清棠毫不犹豫地催动命数眼,将这稍纵即逝的蓝痕节点一一捕捉,用神魂之力将它们强行编织成一张细密的“情网”,不动声色地缠绕在那根连接着两人的共生命链之上!
当夜,沈清棠在梦中,再次见到了那个代表着她与神格的、双生同体的影子。
但这一次,那影子不再是紧密相连,它的中间,竟裂开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细缝,仿佛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从内部掰开!
午夜,沈清棠从这场耗尽心神的梦境中惊醒。
身旁的男人忽然翻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灼热的胸膛贴着她冰凉的后背。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喘息与极致的痛苦,埋在她的颈窝里,像个迷路的孩子在乞求。
“再叫我一次名字……像从前那样,叫我。”
沈清棠闭上眼,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因痛苦而绷紧的后背,用最温柔、最缱绻的声音,一声声地唤他:
“寒,我的寒。”
他浑身剧烈一震,猛地弓起身子,一口滚烫的金色血液再也抑制不住,尽数喷洒在她洁白的肩头。
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可他却在她耳边,发出了一声满足又解脱的低笑,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原来……这么疼。”
疼,就证明他还爱着。
沈清棠安静地靠在他滚烫的怀里,任由那金色的神血灼烧着自己的皮肤。
她的左眼,穿透了血肉与黑暗,清晰地看到了那根共生命链的惊人变化——
原本坚不可摧的锁链上,第一次出现了斑驳的锈蚀痕迹!
而她自己那断得七零八落的寿命金线末端,竟在锈迹出现的同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再生了!
那新生的丝线,不再是曾经代表凡人的淡金色,更不是属于神只的漠然冷金,而是一种……交织着无数血丝的、触目惊心的暖红色。
与此同时,被她贴身收藏在袖中、那一小撮早已化为飞灰的静魂青昙花,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拼凑出了最后一幅宿命的图案。
那是一把锋利的刀。
正狠狠地插进一颗跳动着的、双生心脏的缝隙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