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将拓印好的描图纸收进铁牌盒，盒盖合上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手机屏幕暗下去，最后一条“周三见”还留在对话框里。她继续处理稿件，直到深夜。 周三傍晚，叶哲提前半小时把车停在黄嫣公寓楼下。他下车检查后座，毯子叠得整齐，保温杯里是刚泡好的热可可。手机屏幕亮着，实时气象数据不断刷新。他关掉屏幕，抬头望向公寓门口。 保安在远处巡逻，手电筒的光圈扫过灌木丛。公寓门厅的灯亮起来，黄嫣抱着那本厚厚的星空图鉴走出来。她穿着浅色外套，领口别着那枚蒲公英造型的银质胸针。叶哲注意到胸针的叶片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黄嫣坐进来时带着晚风的气息，星空图鉴放在膝头。书页间露出半截许可证的复印件，对折的痕迹很明显。 “来得及吗？”她系好安全带，手指在胸针上停顿了一下。 叶哲发动车子。“观测台七点半才开放，我们走环城路，不会堵车。”车载显示屏跳出路线规划，预计到达时间比预约提前十五分钟。 黄嫣翻开图鉴，纸张摩擦发出细响。她从扉页抽出一张泛黄的观测指南，对折处已经磨损。指南展开时，一枚电影票根从夹页中滑落，掉在座椅缝隙间。 叶哲减速转弯。“什么东西掉了？” 黄嫣捡起票根，捏在指尖看了看。“十年前的电影票，”她说，”《星际穿越》的首映场。“ 票根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日期还很清晰。叶哲瞥见票面印着两个座位号，连号。 “当时买了两张，”黄嫣把票根夹回指南里，“后来没去成。” 叶哲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了些。交通灯由绿转红，车停在线后。他转头看向那张票根，“为什么没去？” “约的人临时有事，”黄嫣合上指南，“就留在教室写题了。” 信号灯变绿，车流重新移动。叶哲调整空调出风口，让暖风避开她那边。“我好像记得那天，”他说，“你是不是在教室待了很久？” 黄嫣嗯了一声。“写完两套理综卷，保安来催锁门才走。” 前方出现观测台的指示牌，银白色建筑在暮色中逐渐清晰。叶哲减缓车速，拐进辅路。“那后来电影票怎么处理的？” “一直夹在这本指南里，”黄嫣抚平书页的折角，“每次整理东西都看到，但也没扔。” 停车场空位很多，叶哲挑了个离入口近的位置。熄火后，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保温杯盖子弹开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喝点热的，”他把杯子递过去，“山上风大。” 黄嫣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她取下眼镜擦拭，叶哲注意到她睫毛微微颤动。 “那个观测指南，”他指着她膝上的书，“能给我看看吗？” 黄嫣递过指南，书页自然翻到夹着票根的那一页。叶哲拿起票根，对着车顶灯仔细看。票面背面有铅笔写的字，但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内容。 “当时写了什么？”他问。 黄嫣凑过来看票根，“好像是场次时间，也可能写了座位号。”她的发梢扫过叶哲手背，两人都顿了顿。 叶哲把票根还给她。“下次重映的时候，”他说，“要不要去看？” 黄嫣将票根小心地夹回原处，“好。” 他们各自下车。叶哲从后备箱拿出毯子和观测包，黄嫣抱着图鉴跟上。登山步道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风声。 半山腰的休息平台有长椅，叶哲铺开毯子示意她坐下。“离进场还有二十分钟，”他看了眼手表，“要在这里等吗？” 黄嫣坐下后翻开图鉴，指南就夹在其中一页。她突然抬头，“你刚才说记得那天我在教室，”她问，“怎么会知道？” 叶哲在她身旁坐下，毯子陷下去一些。“那天我回教室拿复习资料，”他说，“看见你在靠窗的位置写题。” 黄嫣推了下眼镜。“几点的事？” “电影开场前后，”叶哲望着远处的观测台圆顶，“我本来也想问你有没有空去看电影。” 风把书页吹得哗哗响，黄嫣按住指南。“那为什么没问？” 叶哲从观测包里取出望远镜部件开始组装。“在教室后门站了一会儿，”他熟练地旋紧接口，“看见你在写题得很专注，就没打扰。” 黄嫣握住他递来的望远镜，镜筒还带着体温。“其实你如果进来问，”她说，“我可能会答应。” 望远镜的焦距有些模糊，叶哲帮她调整旋钮。“那时候总觉得时机不对，”他的手指擦过她的手背，“就像观测台那次一样。” 黄嫣透过望远镜看观测台的圆顶，玻璃反射着夕阳的光。“现在时机对吗？” 叶哲停下调试的动作。“我觉得是，”他说，“所以才约你今天来。” 远处传来钟声，观测台开放的提示音。他们收拾东西起身，毯子折好搭在叶哲臂弯。登山道上的灯逐一亮起，像一条通向星空的路。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核对着预约名单，在许可证复印件上盖章。叶哲指着参与者名单上并排的名字，“这次终于一起来了。” 黄嫣把盖好章的复印件收进图鉴，“十年后的双人观测位。” 他们跟随引导员走向专属观测台，脚步声在走廊产生回响。叶哲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圆形观测室内，两台天文望远镜已经调试完毕。巨型玻璃穹顶缓缓打开，夜空逐渐展露。 叶哲展开毯子铺在观测椅上，黄嫣把图鉴放在旁边的器材架上。她取出那本观测指南，票根依旧夹在原处。 “其实那天，”她突然说，“我去了电影院。” 叶哲正在校准望远镜，闻言动作顿了顿。“一个人去的？” “买到最后一张散票，”黄嫣摩挲着票根，“坐在很偏的位置。” 望远镜发出轻微的运转声，叶哲低头调整参数。“我记得那天下雨，”他说，“你淋湿了吗？” 黄嫣嗯了一声。“散场时雨很大，海报都淋湿了。”她翻开指南某一页，上面有雨水晕开的字迹。 叶哲递过热可可，“如果当时知道，”他说，“我会送伞过去。” 黄嫣接过杯子捂手，“现在送也不晚。” 望远镜调试完成，叶哲示意她过来看。黄嫣走到望远镜前，睫毛几乎碰到目镜护圈。 “能看到什么？”她轻声问。 叶哲站在她身后调整角度，“火星刚好进入最佳观测范围。” 黄嫣专注地看着目镜，手指扶着镜筒。叶哲的手护在望远镜两侧，避免她碰到调焦轮。观测室内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细微声响。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她突然说，“更亮一些。” 叶哲轻笑，“十年前的技术看不这么清楚。”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两人都稍稍退开些距离。 黄嫣从图鉴里抽出一张星图复印件，上面有用铅笔标注的记号。“这是当年准备的，”她递给叶哲，“本来想在校庆时用的。” 叶哲展开星图，在仪器灯光下仔细看。右下角有细小字迹写着日期和他们名字的缩写。 “我也有张类似的，”他从观测包夹层取出塑料封存的星图，“本来夹在门票里准备给你。” 两张星图并排放在器材台上，标注的星座区域几乎重合。黄嫣的指尖划过塑料膜，“如果当时交换了，”她说，“会不会不一样？” 叶哲将她的星图小心收进观测包，“现在交换也一样。”他拿出新的标注贴纸，“今天可以一起更新。” 工作人员敲门送来观测记录表，叶哲接过表格放在器材台上。黄嫣已经拿起铅笔开始填写日期栏。 “电影票根，”叶哲突然说，“下次带我去看重映吧。” 黄嫣在表格上签下名字，“好，这次别迟到。” 叶哲在她名字旁签下自己的，笔迹和十年前许可证背面的小字一模一样。记录表被夹进观测日志，工作人员收走时对他们笑了笑。 观测进入最佳时段，叶哲指导黄嫣调整望远镜焦距。她的手偶尔碰到他的，两人就默契地稍稍错开。星图在器材台上铺展开，铅笔 annotations 逐渐填满空白处。 黄嫣画完最后一个星座连线，抬头发现叶哲正在看她。“怎么？” “你睫毛上有光，”他说，“目镜反射的。” 黄嫣下意识眨眼，叶哲伸手虚虚拂过她眼前。“好了，”他收回手，“继续看土星环吗？” 望远镜重新对准天空，仪器运转声轻柔持续。黄嫣忽然指向东北方向，“那边是不是国际空间站？” 叶哲顺着她指的方向调整望远镜，“确实是，”他让开位置，“刚好过境。” 黄嫣贴近目镜观看，手指无意识地攥住袖口。叶哲看着她的侧脸，仪器灯光勾勒出专注的轮廓。 “和想象中一样，”她轻声说，“像颗匀速移动的星。” 叶哲调出追踪程序，“下次可以提前查过境时间，”他说，“带专业设备来拍。” 黄嫣离开目镜，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有些湿润。“下次是什么时候？” 叶哲保存观测数据，“看你方便，”他说，“我随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