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月光下,海面如同沸腾的血池。赤鲛群的袭击虽暂告一段落,但危机远未解除。叶残生半跪在颠簸的甲板上,剧烈喘息着,破邪刺拄地才勉强支撑住身体。经脉中因强行引动镇海印一丝力量而留下的灼痛感,如同无数细针在反复穿刺,喉头腥甜,鲜血已染红前襟。泊舟客草帽破损,衣衫被赤鲛利爪撕开数道口子,渗着血珠,他紧握鱼叉,警惕地扫视着重新变得漆黑、却暗流汹涌的海面。凌素心脸色苍白,维持那湛蓝色光罩消耗了她大量心神,但她眼神依旧锐利如初,快速判断着形势。
“赤鲛只是先锋……血月影响下,更麻烦的东西恐怕还在后面。”凌素心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她话音未落,船身下方海水突然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帆船瞬间失去平衡,被狂暴的水流拉扯着,打着旋向漩涡中心滑去!船舱内的物品滚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抓紧!”泊舟客大吼,将鱼叉狠狠刺入甲板固定身体,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缆绳。叶残生也奋力抱住主桅杆,才没被直接甩出船外。旋涡的力量超乎想象,帆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木质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素心目光一凝,似乎下定了决心。她看向叶残生,眼神复杂却无比坚定:“叶残生,海巡令!”
叶残生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从贴身内袋中,取出了那枚父亲临终前交付、一路以来引来无数追杀的古朴令牌——海巡令。令牌非金非木,触手温润,正面刻着古老的船锚与星辰图案,背面则是波涛云纹,此刻在血月光辉下,令牌表面竟隐隐流动着一层微光。
“我教你一段口诀,配合你的《归藏息》内息,尝试感应令牌!”凌素心快速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音节。叶残生虽无法复诵,但他悟性极高,立刻依言运转《归藏息》,将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内息渡入海巡令中。
起初,令牌毫无反应。但叶残生没有放弃,他摒弃杂念,心中观想着父亲持令巡海、平定风波的英姿,将全部精神凝聚于令牌之上。渐渐地,他感到令牌不再冰冷,仿佛有了生命般,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悸动!与此同时,他怀中的那枚“星符”也再次变得滚烫,与海巡令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海洋深处的嗡鸣,以海巡令为中心扩散开来!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力量,瞬间压过了风浪的咆哮!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旋涡,在这嗡鸣响起的刹那,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抚平般,流速骤然减缓,旋涡中心那股恐怖的吸力也迅速消散!原本沸腾咆哮的海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相对的平静,虽然波浪依旧起伏,却不再是那种毁灭性的混乱。
更令人惊异的是,周围海水中那些蠢蠢欲动、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影(显然是比赤鲛更可怕的存在),在听到这嗡鸣后,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恐惧的嘶鸣,争先恐后地潜入深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天空中那轮妖异的血月,其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不再那么令人心悸。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了小船。泊舟客难以置信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海面,又看向叶残生手中那枚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海巡令,咂舌道:“乖乖……这玩意儿,还真能号令四海不成?”
凌素心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疲惫之色更浓,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欣慰:“并非号令,而是……沟通与安抚。海巡令是远古海神(或某种海洋秩序法则)的信物,蕴含着平定风波、震慑邪祟的力量。但能否激发其威能,取决于持令者的血脉、心性与机缘。叶残生,你做到了。”
叶残生手握令牌,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自身血脉隐隐相连的温暖力量,心中百感交集。这枚令牌,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遗物,也是招致灭门之祸的根源。如今,他第一次真正触发了它的力量,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求生,更是在继承父亲的遗志,守护某种关乎海洋平衡的古老契约。
然而,催动海巡令的消耗也是巨大的。叶残生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幸好泊舟客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体内的伤势因为这次力量引动而加重,《归藏息》气流变得愈发微弱。
凌素心查看了一下叶残生的状况,眉头紧锁:“海巡令之力浩瀚,你如今重伤之躯,不可频繁强行引动。我们必须尽快抵达‘雷鸣废墟’,找到‘辟水’剑魄,或许只有借助剑魄之力,才能让你真正驾驭海巡令,缓解反噬。”
她再次展开那张皮质海图,指向南方那片电光闪烁的区域。“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趁现在海面相对平静,尽快离开这片海域。血月的影响不会持续太久,下一次危机可能随时到来。”
泊舟客点头,立刻检查帆船受损情况,所幸主体结构尚算完好。他熟练地调整风帆,借助一阵恰到好处的海风,驱动小船向着南方加速驶去。
叶残生靠在船舷边,望着手中渐渐恢复平静的海巡令,又抬头看向南方天际那隐约的雷光。父亲的身影、凌无赦的嘱托、楼主的揭秘、以及刚刚海巡令展现的威能……一切线索都指向那片未知的险地。他握紧拳头,尽管身体虚弱不堪,但眼神却愈发坚定。雷鸣废墟,无论藏着怎样的凶险与机遇,他都必将前往。这不仅是为了求生,更是他必须踏上的命定之路。
小船劈波斩浪,在血月余晖与远方雷光的交织映照下,毅然驶向命运的下一个旋涡中心。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