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馆内,夜凉如水。张居正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原本就已暗流涌动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周云帆“自缢”身亡,死前留下的星象警示直指宫闱,这已远远超出了党争倾轧的范畴,将一场可能颠覆国本的阴谋血淋淋地撕开了一道口子。然而,万历皇帝朱翊钧的态度,却暧昧得令人心寒。
叶残生(静立窗边,望着馆外影影绰绰的“护卫”身影,声音平静无波):“陛下旨意,止步于瑞王、曹化淳结党贪墨,对幽冥教之事讳莫如深。如今钦天监正副首领接连殒命,星象示警宫闱凶险,他仍选择视而不见么?”
张居正(坐在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与挣扎):“叶真人,陛下……有他的难处。陛下年少登基,根基未稳,如今瑞王倒台,朝局动荡,若再掀起涉及宫闱、妖邪的滔天大案,必致人心惶惶,国本动摇。陛下……首要考量,是稳定,是皇权的稳固。”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力,“陛下甚至暗示,要我将那‘代码井’、‘幽冥尊主’之说,定性为瑞王、曹化淳为掩盖罪责而编造的虚妄之言,以安天下之心。”
“稳定?” 叶残生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张居正,“阁老,以谎言粉饰太平,坐视邪魔侵蚀国运,这便是稳定?今日死的是周云逸、周云帆,明日,那幽冥教的屠刀,又会指向谁?待到龙脉被污,宫闱生变,江山倾覆之时,又何谈稳定?!”
张居正(霍然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无奈取代):“叶真人!你以为我不懂吗?我张居正呕心沥血,推行新政,为的便是富国强兵,保大明社稷安宁!可……可这是朝堂!不是江湖!江湖快意恩仇,可斩妖除魔;但朝堂之上,讲究的是权衡,是妥协,是步步为营!陛下心意已决,若我一意孤行,强行追查,非但查不出真相,反而会打草惊蛇,更会触怒圣颜,届时新政受阻,朝局大乱,岂不是正中那幕后黑手下怀?!”
守夜(山岳虚影传来沉重波动):“残生,张阁老所言,不无道理。皇权如天,逆之则亡。他背负的是整个朝局与新政的存续,顾虑重重。”
凌素心印记(月华微澜):“道不同,难相为谋。他之心,在社稷安稳;你之心,在诛邪卫道。二者本可相辅相成,然帝王心术,已成天堑。”
叶残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阁老,贫道明白你的苦衷。你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乃肱股之臣。然,幽冥教之事,非寻常朝争,乃关乎此界存亡之道争!代码井之力,可扭曲规则;幽冥尊主之谋,在窃取龙脉,逆转阴阳!此非妥协可解,非权衡能平!待到邪魔势成,纵有万千甲兵,滔滔雄辩,亦难挡其倾天之力!”
张居正(脸色变幻,沉默良久,方涩声道):“真人……可否再缓一缓?待我稳住朝局,剪除瑞王余党,巩固圣心,再图后计?届时,有了更充足的力量,更稳妥的时机,再行探查,岂不更好?”
“缓?” 叶残生摇头,目光望向皇宫方向,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那涌动的不祥,“邪魔不会给我们时间。周云帆兄弟之死,便是明证。他们正在加速,正在清除一切知情者,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的仪式。每拖延一刻,龙脉便被多侵蚀一分,幽冥尊主的力量便壮大一分。待到那时,一切晚矣。”
织梦(流萤之光急促闪烁):“我感觉到……宫里有好几个地方的‘梦’变得好奇怪……充满了狂热的期待和……冰冷的献祭意味……不能再等了!”
启明(星盘光华指向皇城深处,轨迹晦暗却急促):“大凶之兆正在凝聚!劫气已如沸鼎!拖延,即是败亡!”
馆内陷入一片死寂。张居正跌坐回椅中,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他一生刚强,锐意改革,不畏权贵,可此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一边是皇权的重压、朝局的平衡、毕生追求的“万历中兴”的理想;另一边,是挚友的坚持、眼前确凿的妖邪证据、以及那足以让江山变色、社稷成灰的恐怖预言。他仿佛站在万丈悬崖边缘,无论向前向后,都可能粉身碎骨。
良久,张居正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而沉重:“叶真人……若……若你执意要查,老夫……恐怕无法再如之前那般,明目张胆地助你。陛下已对我起疑,东厂、锦衣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一步踏错,非但老夫自身难保,这十年新政心血,亦将付诸东流……我……我不能拿大明的国运去赌一个……一个‘可能’!”
盟友离心之语,终由他亲口道出。 非是背弃,而是权衡之后,不得不做的割舍。
叶残生(看着眼前这位憔悴的权臣,心中并无责怪,只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他理解张居正的抉择,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本就殊途。他拱手,郑重一礼:“阁老苦衷,贫道明白。多年来,阁老暗中相助,提供线索,叶某感激不尽。今日之后,阁老只需稳坐朝堂,继续你的经世济民之业。这探查幽冥、诛杀魔尊之事,便由贫道一力承担。”
张居正(浑身一震,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有愧疚,有担忧,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悲凉):“真人……保重!京城龙潭虎穴,宫闱更是禁忌之地,万事务必小心!若有需……若有万一,可持此令牌,去城南‘永昌当铺’寻一位姓沈的掌柜,或可助你一二。” 他取出一枚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递了过去。
“多谢。” 叶残生接过令牌,入手冰凉,“阁老也请保重。邪魔之辈,惯用阴谋诡计,朝中恐仍有其党羽,阁老身处漩涡中心,更需警惕。”
张居正(点头,深深看了叶残生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去)。 那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盟友离心,前路愈发艰难。 叶残生知道,从此刻起,他在这座庞大的帝都之中,真正成了孤身一人。皇帝猜忌,盟友退缩,敌人隐匿暗处,杀机四伏。
但他道心坚定,毫无畏惧。 寂灭珠在掌心温润生辉,心灯在识海长明不灭。
“既然庙堂之路已断,那便以我手中之剑,心中之灯,劈开这重重迷雾,直捣魔窟!”
孤身犯险,已成定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