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多罗道攥着帕子的手都沁出了汗，这出戏他在心里演了七百多遍，此刻倒真有几分“猝不及防”的慌乱。
面对李德全的目光，他先是一缩脖子，说话都打了结：“大、大哥在家做学问总没突破，就说要去游学……至、至于为啥待在承德，我们真不知道啊！他信里只说那边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具体是啥，半个字没提！”
“你就没问过？”李德全挑着眉，手里的拂尘往掌心一拍，“亲兄长在外漂两年，做弟弟的连句准话都不问？”
多罗道赶紧躬身，额角都冒了细汗：“公公您是不知道，大哥自爹娘走后，一个人撑着孟府，少年时吃够了苦。如今我和三弟总算有点前程，他要去游学，我们哪敢拦着？再说三弟茂景先前跑商，常年在外，也只是逢年过节捎封信问安，家里头早习惯了他这样‘独来独往’！”
这话戳中了李德全的心思。孟佳·茂景那可是万岁爷跟前的“财神爷”，私库能堆成山全靠他，万岁爷为了藏他踪迹，暗卫没少忙活。
既然牵扯到茂景，这事儿便不宜深究，李德全挥挥手：“罢了，等太医查完再说，要是这牛痘真管用，才值得咱家细问。”
内室里，太医院三位大佬正围着哈达苏祖孙忙得脚不沾地。院判郑太医捏着明煦的胳膊，对着那枚浅疤啧啧称奇；院使杨太医举着金针，小心翼翼在哈达苏指尖取血，针尖刚碰到皮肤就抬眼问：“种痘后发热几日？有没有出疹子？”
“就痒了两天，发了点低热，喝了两副清火汤就好了。”哈达苏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比当年我种人痘时，那可是轻太多了——当年我烧了五天，差点没挺过来。”
李太医翻着樟木箱里的手记，忽然拍了下大腿：“郑院判你看！这上面记着三个庄子的试种记录，上到七旬老妪，下到两岁娃娃，除了一位病重老人，全活了！”
三位太医对视一眼，眼里都闪着光，快步走到外间，对着李德全重重一点头。郑太医压着兴奋：“李公公！祖孙俩都出过花，脉相平稳，这疤痕比人痘浅太多。若真是牛痘所致，那可是千古奇功！”
李德全眼睛一亮，立马吩咐杨太医留下照料，自己带着两位太医往乾清宫赶。刚进殿门，就见康熙正翻着奏折，他轻手轻脚凑过去，附耳嘀咕了几句。
康熙手里的朱笔一顿，抬眼扫向跪地的太医，语气平淡：“细说。”
郑太医磕了个头，朗声回话：“回皇上，孟佳·哈达苏祖孙确系出过天花，种痘疤痕浅淡，身体康健。据哈达苏所言，牛痘只需取病牛痘痂处理后接种，发热轻、出疹少，三个庄子试种百余人，仅一位重病老人身故，安全性远超人痘！”
康熙指尖敲着御案，心里早掀起了浪。这要是真的，可是万寿节前最好的贺礼！
康熙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余光瞥了眼旁边跪着的孟佳·茂景，暗自盘算：孟佳氏是老四福晋的外家，承德又是皇家种痘的地方，这事儿会不会是老四安排的？
老四明日才回京城，不像啊……倒是这“灯下黑”，让他有点哭笑不得——自家地盘上藏着这么个宝贝，竟让外姓人先找到了。
他去承德避暑多少次，竟一次也没发现端倪！
康熙挥挥手叫魏珠：“去查查雍郡王府和老四巡视山东的动静，半点不许漏！”
等魏珠回话，确认老四一门心思扑在赈灾上，府里毫无异常，康熙眸色温和了些，笑嘻嘻看着孟佳·茂景道：“你大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说，孟佳氏想要什么奖赏？”
茂景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茫然：“奖赏？”
康熙耐着性子解释：“牛痘乃是神物，你大哥发现此物，还让亲孙子以身试之，立了大功，自然该赏。”
“赏？！”茂景突然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嗓门洪亮，“皇上您可别赏他！他这是疯了啊！明煦才五岁，是他这脉的独苗苗！他自己犯险不够，还把孙子搭进去！两年了，除了年节来封信，人影都见不着！这回回来被山贼打个半死，要不是尹德大人和增寿少爷救驾，爷孙俩都成山里的孤魂了……呜呜呜……”
这一哭哭得真情实感，连康熙都被逗得失笑，连忙摆手：“好了好了，劫难已过，因祸得福嘛！朕定会厚赏，你大哥有杨太医照料，无碍的，先回去吧。”
茂景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磕头：“全凭皇上做主，奴才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康熙对李德全笑道：“这孟佳·茂景，倒真是个老实人——捞钱的本事一等一，偏生胆小，屁大点事就请示，倒也省心。”
等殿内只剩太医和近侍，康熙才让梁九功搬来樟木箱，和郑太医等人对着资料研讨到天明。东华门的钟声划破晨曦时，康熙精神矍铄地拍板：“天佑大清！这牛痘定能解天花之危！”
他喊来李德全：“速去传旨——太子、大阿哥，还有李相、明珠、张廷玉、赵泰真，都叫到乾清宫来！再让隆科多亲去承德，排查孟佳氏的踪迹，半点不许马虎！”
李德全刚要退下，又被康熙叫住：“慢着，加一句，让隆科多悄悄查，别惊动旁人。”
钮祜禄家参与多少，董鄂氏又扮演什么角色，康熙觉得还是有必要理清楚。
当然，赏是不会多赏的。大家族的恩赐，牵一发而动全身，稍微给点得了。
梁九功端来清水伺候洗漱，凑趣道：“主子，这孟佳氏可真是旺您！茂景总管是财神爷转世，哈达苏大爷就像药师佛显灵，偏偏赶在万寿节前献祥瑞，这不是长生天认可您这位天子嘛！”
康熙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这老东西，嘴比蜜甜！”可笑着笑着，他忽然想起老四，眼底闪过一丝微妙，茂景是挖了老四的墙角，如今哈达苏又成了功臣，这孟佳氏，当真是福星。
可惜喽，老四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