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厚重的冰雪，覆盖了整个血狼谷祭坛广场。
风依旧在吹，卷起地上黑色的石粉，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极致震惊与荒谬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一堆坍塌的黑曜母岩碎石上，仿佛要将那些石头重新看回原状。然后，这些目光又缓缓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移回到那个拂着衣袖、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随手拍碎了一块土坷垃的青衫使者身上。
一击！
徒手！
碎黑曜母岩！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即便是部落里力量最强的兀鹫长老，巅峰时期，也只能在黑曜母岩上留下深刻的拳印，想要一击粉碎？那是流传在古老歌谣中的英雄史诗里才有的场景！
“不……不可能……” 兀鹫长老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着，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可怕的幻觉，“你……你用了邪术！对！一定是邪术！”
他如同困兽般低吼，周身气血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弥漫，眼看就要失控。
“兀鹫！”
一声低沉的喝止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灰瞳长老赫连。他不知何时已走上前来，灰色的眼瞳深处，震惊之余，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审视。他深深地看着陈文，仿佛要将他从灵魂到肉体都剖析一遍。
“赫连！他定然使诈！”兀鹫扭过头，不甘地咆哮。
“狼神见证，众目睽睽。”赫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兀鹫的躁动，也传遍了寂静的广场，“陈使者并未动用灵力，亦未使用任何外物。结果，便是结果。”
他这话，既是说给兀鹫听，也是说给所有族人听。尽管匪夷所思，但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陈文确实做到了他们认知中不可能的事情。若此刻强行否认，血狼部落的荣耀将荡然无存。
赫连的目光重新回到陈文身上，语气复杂：“陈使者……真是深藏不露。这一关，‘力之试炼’，你通过了。”
他直接略过了陈文对兀鹫那句“三个响头”的反问，算是替兀鹫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也将话题引回正轨。
陈文自然懂得见好就收，他本意也并非真要兀鹫磕头，只是借此进一步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并在这数万族人心中，留下一个强大而神秘的印象。他微微颔首：“赫连长老公允。”
“不过，”赫连话锋一转，灰瞳中精光闪动，“力之试炼，只是开始。接下来‘心之试炼’，将由萨仁长老主持。关乎意志与神魂，可并非取巧之力所能应对了。使者还需谨慎。”
他将陈文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拳，定性为“取巧之力”，既是为了安抚族人的情绪，也是在暗中提醒（或者说警告）陈文。
“多谢长老提醒，本使省得。”陈文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那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的鬼木长老萨仁，用他那沙哑的嗓音开口了，他幽深的目光如同两条毒蛇，缠绕在陈文身上：“你的力量……很奇特。并非纯粹的肉身之力，也非灵力……那一瞬间的波动……老夫很感兴趣。”
他手中的水晶骷髅骨杖，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一股极其隐晦、冰冷的精神力如同触须般，悄无声息地探向陈文，试图侵入他的识海。
陈文神魂虽弱，但感知极其敏锐，尤其是在自身识海领域。他立刻察觉到这股充满恶意和窥探的精神力。若是全盛时期，他一道神识反击就足以让这老家伙吃个大亏，但现在，他只能固守。
他眉头微蹙，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以及一丝（伪装出的）神魂受创般的苍白，冷声道：“萨仁长老，窥探他人隐秘，非长者所为吧？莫非血狼部落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他这话声音不小，周围不少族人都听到了，看向萨仁长老的目光顿时有些异样。蛮族虽然粗犷，但也讲究光明磊落，暗中窥探，确实不算光彩。
萨仁干瘪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幽深地看了陈文一眼，缓缓收回了那缕精神力。他并未察觉到陈文神魂的真实状况（陈文的伪装和其神魂本质的特殊性起到了作用），只以为对方有什么特殊的护魂宝物或者秘法，反而对陈文更加忌惮和……好奇。
赫连长老也微微皱眉，显然对萨仁的擅自举动有些不满，但此刻不便多言，只是对陈文道：“萨仁长老只是关心则乱。使者既已通过力之试炼，便请先回住处休息。心之试炼，将于明日清晨，在祖灵洞窟进行。”
他挥了挥手，示意巴图带人“护送”陈文等人回去。
这一次，周围蛮族看向陈文一行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少了许多嘲弄与轻蔑，多了浓浓的惊疑、忌惮，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强者的敬畏。
兀鹫长老死死盯着陈文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羞愤与暴怒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猛地一跺脚，将脚下的石板踩得粉碎，然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陈文在黑龙卫的护卫下，平静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他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目光跟随着他，其中就包括赫连那深思的目光，以及萨仁那如同毒蛇般阴冷黏腻的注视。
回到那间简陋的石屋，关上门。
影风立刻上前，低声道：“先生，您没事吧？”他刚才也感受到了萨仁那隐晦的精神力探查，心中凛然。
“无碍。”陈文摆了摆手，脸色恢复如常。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宿主牛逼！！！(破音) 一拳超人啊！(★w★) 刚才那一拳是怎么做到的？本系统扫描那黑石头硬得离谱啊！你是不是偷偷充值了？还是解锁了本系统不知道的隐藏功能？(⊙?⊙)”
“取巧而已。”陈文在心中淡淡回应，“那岩石内部结构早已被阴影之力侵蚀，找到了关键节点，四两拨千斤。”
“哇！宿主你不仅会教书，还会拆迁！(??????)?? 不过那个干瘪老头好像盯上你了，小心他晚上摸过来给你下咒啊！(；′д｀)ゞ”
陈文没有理会系统的插科打诨。他回想刚才广场上的情景，尤其是那些蛮族族人眼神的变化。
裂痕，已经出现了。
他这看似不可能的一拳，不仅通过了试炼，更重要的是，它像一根楔子，狠狠砸进了血狼部落对“圣碑”坚定不移的信仰之中。
如果圣碑带来的“神谕”是真的，狼神是庇护他们的，那为何狼神留下的、用来考验勇士的圣石，会被一个“狡诈的夏人”一击粉碎？
如果这个夏人使者真的如此强大（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那他所说的“石碑有问题”，是否……也有几分可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沉默中悄然生长。
尤其是，在部落高层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赫连的审慎与萨仁的阴诡，兀鹫的狂躁与巴图之前的犹豫，都说明了这一点。
“影风，”陈文忽然开口，“让兄弟们警惕些，尤其是夜里。那位萨仁长老，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是！”影风凛然应命，眼中寒光一闪。若那老鬼真敢来，即便只剩匕首，黑龙卫也必让他付出代价。
陈文的目光透过石屋的缝隙，望向外面依旧喧闹的谷地。
力之试炼，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结束。
接下来的心之试炼，恐怕才是真正的凶险。直面那位诡异的鬼木长老，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
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反而升起一丝期待。
他倒要看看，这血狼部落的“心”，究竟被那阴影，侵蚀到了何种地步。
而此刻，在血狼谷深处，一座守卫森严、刻画着无数扭曲符文的洞窟——祖灵洞窟入口处，鬼木长老萨仁正将手按在那冰冷的水晶骷髅上，口中念念有词，骷髅眼中闪烁着幽光，映照出陈文方才击碎黑岩时，那一闪而逝的、引动岩石内部阴影气息波动的细微轨迹。
他干枯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找到你了……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