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头颅垂下的瞬间，四周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虫豸的微鸣。
夕阳的余晖将她静止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那怀抱婴儿的姿态，凝固成一座绝望与牺牲的雕塑。
陈默站在原地，心脏沉重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撞碎他的胸腔。
他刚刚接下了一个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背负的承诺。
陈默静静的看着那个在母亲怀中依旧沉睡的婴儿，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安的梦，对刚刚发生的、决定他命运的对话一无所知。
咪咪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蹭他的腿，而是蹲坐在一旁，尾巴紧紧卷着身体，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也定格在那对静止的母子身上。
陈默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腐臭味的空气，强迫自己从那种巨大的冲击和悲悯中挣脱出来。
他必须行动。
天快黑了，这里并不安全。
陈默需要处理女人的遗体，然后……带走那个婴儿。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那对母子走去。
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沉重。
陈默先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潜伏的丧尸。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女人身上。
该怎么处理？就地掩埋？他没有工具，也缺乏体力。火化？风险太大，容易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或许……只能将她安置在旁边的便利店内，至少让她免受风吹雨打和野兽（或者说，丧尸）的侵扰。
他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将婴儿从女人那已然僵硬却依旧环抱的手臂中轻轻抱出来。
陈默的动作极其小心，生怕惊扰了这最后的安宁，也怕弄醒了孩子。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包裹着婴儿的破布时，异变陡生！
女人那原本低垂的头颅，猛地、极其不自然地向上抬了一下！动作僵硬而迅猛，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
陈默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全身的汗毛在那一刻根根倒竖！
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让他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半步，右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握紧了肩上的撬棍！
他死死盯住女人的脸。
只见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漫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
那颜色从脖颈处的咬伤开始蔓延，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瞬间侵蚀了她的脸颊、额头。
她涣散的瞳孔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人类的光泽，变得浑浊、呆滞，然后，一种熟悉的、对血肉的疯狂渴望，如同野火般在那空洞的眼窝里燃起！
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向后咧开，露出牙龈和牙齿，喉咙里发出一种不再是人类哀鸣、而是低沉而充满攻击性的“嗬……嗬……”声，她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环抱着婴儿的手臂不再是无力的保护，而是变得僵硬，手指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包裹婴儿的布里！
变异！她正在变成丧尸！而且就在婴儿身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她抬头到出现丧尸化的特征，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
陈默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和……履行承诺的冲动！
那刚刚完成变异的“母亲”，浑浊而充满食欲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怀中那个最近、最鲜活、最毫无防备的“食物”身上——她自己的孩子！母性的本能早已被病毒彻底吞噬，只剩下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她猛地低下头，张开那已经布满粘稠唾液、散发着腐臭的血盆大口，露出牙齿，狠狠地朝着婴儿细嫩脆弱的脖颈咬去！
这一口若是咬实，后果不堪设想！
“不！！！”
陈默目眦欲裂，一声怒吼如同炸雷般从他喉咙里迸发！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就在那女丧尸的利齿即将触碰到婴儿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陈默握着撬棍的右手，猛地向前一递！
他不是去攻击丧尸的头颅，那样可能会伤到婴儿！他的目标，是那张开的、即将行凶的嘴！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硬物撞击与碎裂声，猛地响起！
陈默手中的撬棍，坚硬冰冷的金属棍身，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横着塞进了女丧尸大张的嘴里！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女丧尸这志在必得的一咬，用了十足的力气，准备撕裂皮肉，吮吸鲜血。
她的大脑（如果还有的话）根本没有预料到嘴里会突然多出一根坚硬无比的铁棍！
上下颚带着变异后的巨大咬合力，狠狠地合拢，结结实实地咬在了冰冷的撬棍之上！
“嘎嘣！嘣！嘣！”
连续几声脆响！那是牙齿不堪重负，瞬间崩裂的声音！
几颗带着血丝和黑色污垢的、断裂的牙齿，混合着粘稠的唾液，从她嘴角迸溅出来！
女丧尸发出了 一声怪异的嘶吼，那声音因为嘴里塞着铁棍而变得扭曲沉闷。
她疯狂地甩动着头部，试图将嘴里的异物甩掉，但撬棍被陈默死死抵住！
她的咬合肌因为用力过猛而痉挛，嘴角甚至被坚硬的撬棍边缘硌裂，流出黑红色的粘稠血液。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被阻碍进食的暴怒和疯狂，双手胡乱地向前抓挠，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陈默。
陈默趁此机会，左手迅速探出，极其小心而又迅速地，将那个被刚才惊变吓得终于醒来、开始发出微弱啼哭的婴儿，从女丧尸依旧僵硬环抱、但已失去威胁的手臂中，一把抱了出来！
婴儿入手很轻，带着温热的体温和奶腥气（或许是错觉），那微弱的、受惊的哭声在此刻听来，却让陈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他抱着婴儿，迅速后退，与那还在徒劳地啃咬着撬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的女丧尸拉开了安全距离。
女丧尸发现“食物”被夺走，变得更加狂躁，她吐出嘴里崩断的牙齿和撬棍，发出更加凄厉的嘶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扑向陈默。但她腹部的重伤严重影响了她的行动，她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扭动、抓挠。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几分钟前还是一位舍身护子的母亲、此刻却沦为只知吞噬的行尸走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悲悯，有愤怒，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看了一眼怀中因为受惊而小声哭泣的婴儿，又看了一眼那仍在嘶吼的女丧尸。
他轻轻拍抚着婴儿的后背，用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极其生涩僵硬的温柔语调，低声道：“别怕……别怕……”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那只女丧尸。
他答应了那位母亲，要救她的孩子。
他也必须确保，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不会再受到来自“母亲”的伤害。
他深吸一口气，将婴儿轻轻放在旁边一处相对干净、远离丧尸的角落，用那个破蛇皮袋稍微垫了一下。
咪咪立刻跑过去，好奇又警惕地围着婴儿嗅了嗅，然后蹲坐在旁边，像是在守护。
陈默重新握紧了那根沾着丧尸唾液和断齿的撬棍，一步步走向那只仍在挣扎的女丧尸。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陈默，或者说，盯着他身后那个哭泣的婴儿。
陈默没有再犹豫。他绕到她的侧后方，避开那双胡乱抓挠的手，举起撬棍，对准她那已经被病毒侵蚀、不再承载任何母性与记忆的后脑。
“对不起。”他在心中默念，不知道是对这位母亲说，还是对自己说。
然后，撬棍带着风声，狠狠落下。
“噗嗤。”
一声闷响。挣扎停止了，嘶吼消失了。
世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婴儿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和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陈默站在原地，喘息着，看着脚下这具刚刚被他亲手了结的、曾经是一位母亲的躯体。
他履行了承诺的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他转过身，走向那个哭泣的婴儿。
接下来，是更加漫长、更加艰难的第二步——如何带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在这地狱般的末世里，活下去。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再次抱起婴儿。
小家伙似乎哭累了，或者感受到了某种安全感，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陈默看着怀中这张稚嫩而无辜的脸，又看了看脚边安静守护的咪咪。
他的队伍，扩大了。
代价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前路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