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明白，韩春明是真心想帮侯素娥，才出了这个价。
说是雪中送炭，确实没错。
原本带着讥讽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倒是我小看你了。”
他轻叹一声，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您老明白就好！”
韩春明掂了掂手里的布袋：“你不要，这些东西可就归我了！”
说罢转身要走。
“慢着！”
破烂侯忽然提高嗓门喊住他：“你既然晓得我跟她的关系，八成也听过些内情，就不想多听两句、帮着劝劝？”
“没那心思。”
韩春明嘴一撇，干脆地回绝，“清官难断家务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儿跟我一个外人有什么相干？”
“您老要是心里堵着，还得靠自己琢磨明白！”
韩春明摇摇头，不紧不慢朝前走。
“这小子……”
破烂侯望着韩春明渐远的背影，心里泛着说不清的涩意。
刚才听他那么一提，本想把憋闷多年的心事倒一倒——
女儿嫁给了仇家的儿子，还把他送进了劳改所，这桩事早已成了他心口一道深疤。
可韩春明回绝得那么利落。
倒是最后那句“要想念头通达，还得靠自个”
，
让破烂侯心头蓦地一亮。
道理虽简单，可此时此刻从韩春明口中说出，却叫他别有感触。
他默然半晌，
望着那道快要消失在巷口的身影，
轻轻笑了笑，低叹：“有点意思。”
就在韩春明离开帽儿胡同的同时，
另一头，
程建军来到了街道办。
原本今天该和他父亲一起来的，
可程父单位临时有事，只好让他独自前来。
好在程父之前交代过，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也和吴主任通了电话，说是一切都打点好了。
程建军只需过来取走介绍信就行。
一想到马上就能拿到心心念念的介绍信，日后和苏萌在同一处上班，
程建军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把信拿到手。
来过几次，他对这里熟门熟路，进了办公楼，直奔吴主任办公室。
可一看门关着，程建军不由得眉头一锁。
“怎么关着？人不在吗？”
他小声嘟囔着，上前敲了几下门。
连敲几声，里头都没回应。
倒是隔壁一扇门“呀”
地开了，走出一位戴眼镜的女同志。
门牌上写着“主任助理”
字样。
看她办公室紧挨着吴主任的，想必就是助理本人，待人客气，模样干练。
“同志，我找吴主任……”
程建军连忙上前说明来意。
“哦，”
女助理听完点点头：“吴主任出门前交代过这事。”
“你先稍等。”
说完转身回了屋。
隐约能听见里头打电话的声音。
约莫过了一分钟，她再次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吴主任一时回不来，”
“他说你的介绍信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他桌上！”
她边说边推开吴主任办公室的门。
接着向程建军招手示意：“进来吧！”
程建军脸上立刻重现笑容，跟着走进房间。
女助理直接走到吴主任办公桌前，稍作翻找，很快找出两张盖着红色印章的纸张，递给程建军。
“你核对一下，看对不对！”
程建军接过那两张纸，眼睛顿时发亮。
迫不及待地看向纸面。
只见纸张顶端印着“工作介绍信”
几个大字。
往下看，抬头栏目写着：“义利食品厂”
再往下：
“兹介绍我街道程建军同志，到你厂工作，请接洽！”
落款处是街道办的名称。
街道办名称上方，盖着鲜红的印章。
没错！
程建军心中一喜，赶紧看向第二张。
这也是一封介绍信。
内容与第一封基本相同。
只是在姓名栏处留了空白。
“没错没错！”
程建军立即笑着回应。
这张空白介绍信原本是他父亲为韩春明准备的，但现在程建军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就找苏萌填上她的名字！
“好的！”
女助理想了想对程建军说，“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取登记本，还需要你签个字！”
说完又补充解释道：“这是必要程序！”
“当然当然！”
程建军连连点头应承。
不一会儿，女助理便离开了办公室。
程建军小心翼翼地将两封介绍信折叠好，收进口袋。
内心不禁浮想联翩。
等苏萌拿到介绍信，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吧！
以后……
只要和苏萌在同一个工厂上班。
就能每天一起上下班。
在工厂里也能时刻相伴！
这不正应了那句老话，近水楼台先得月！
到时候还有韩春明那小子什么事！
正想着这些，等了一阵也不见女助理回来。
侧耳细听，隐约听到隔壁翻找东西的声响。
看来还在寻找那个登记本。
程建军正犹豫是否该过去帮忙寻找。
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吴主任的办公桌。
这一瞥，发现吴主任桌上还有一封介绍信。
“咦？”
“也是去义利食品厂的？”
虽然字是倒着的，但程建军还是认出了那几个字。
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好奇。
“看来也是个有门路的人，会是谁的呢？”
程建军忍不住好奇，往前凑近几步，再次仔细看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介绍信上的那个名字时，瞳孔猛然收缩，眼睛瞪得滚圆。
难以置信地惊呼：“这...这...搞错了吧！”
“怎么可能！”
目光所及处，那个名字依旧刺眼——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三个字。
“韩春明！”
程建军抓着头，瞪着那名字，方才所有期待瞬间崩塌，尽数付诸东流。
“怎么可能他也有！”
满脑子都被困惑填满。
突然——
一个念头闪过！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会不会是父亲之前向吴主任提的时候，只提了韩春明的名字，
后来才改成了自己？
吴主任写的时候不小心弄混了，
也给韩春明多写了一份？
对！
一定是这样！
程建军越想越肯定。
既然这样，这张介绍信应该已经作废了吧？
想到这里，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另一个可能又冒了出来——
万一义利食品厂名额充足，
吴主任看介绍信已经写好，韩春明又和自己同住一个大院，
干脆就把韩春明也分配过去……
那岂不是让韩春明白捡了个便宜？
不行！绝对不行！
程建军心里急急盘算起来。
绝不能让韩春明进食品厂。
他要是去了，苏萌那儿……自己就彻底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阻止这件事！
目光落在桌上那张介绍信上，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形——
要不……我偷偷把它拿走？
刚冒出这念头，程建军还有些犹豫。
可转念一想：
如果信已作废，吴主任大概也不会在意，甚至未必记得。
如果还没作废，吴主任问起来，
就说当时不小心多拿了一张，反正韩春明和自己一个院，一起领也合理。
这么一想，他不再犹豫。
竖起耳朵，隔壁还有翻找东西的声响。
他伸出手，迅速抽出那张介绍信，折好塞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主动去隔壁办公室，帮女助理找到了登记表。
登记完毕，便快步离开了街道办。
…………
一小时后。
吴主任急匆匆赶回街道办。
本来今早就要处理这件事，却被急事耽搁。
好不容易处理完，他第一时间赶回来。
一进办公室，他立刻在桌上翻找起来。
可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那张至关重要的介绍信。
他顿时慌了神，
短短几秒，汗如雨下。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啪的一声，吴主任冲到隔壁办公室，猛地拉开门，对正在看报纸的女助理小丽喊道：“小丽！我桌上的介绍信你看见没？”
小丽是之前接待过程建军的助理，跟着吴主任好几年，头一次见他这么着急。
她知道事情严重，赶紧回忆了一下，答道：“吴主任，您说的是安排去义利食品厂的那几张介绍信吗？”
“对对对！”
吴主任连忙点头。
“被今天来的那位姓程的同志拿走了啊！”
“姓程的同志？”
吴主任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丽赶紧提醒：“我还给您打过电话，您不是提前跟他们约好了吗？”
“哦！”
吴主任一拍脑门，随即表情严肃地追问：“他拿走了几张？”
“两张……还是三张来着？”
小丽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确定地说：“是两张！我记得当时还特意数过。”
“拿完之后，您桌上好像还剩一张，单独放在另一边。”
“对对对！”
吴主任急得直跺脚，“就那张单独的，现在不见了！你再想想，有没有谁动过？”
“这……”
小丽紧张地思索起来。
吴主任这么在意那张介绍信，肯定事关重大。
她一点一点回忆着，忽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啊！不会是被那人拿走了吧！”
“谁拿走了？！”
吴主任几乎叫出声来。
“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