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后山,层林尽染,夕阳的余晖透过疏落的枝叶,洒下斑驳温暖的光影。一处避风的山坳里,枯枝搭成的简易火堆正噼啪作响,一只肥硕的野鸡被削尖的树枝穿着,架在火上缓缓转动,表皮已烤得金黄酥脆,油珠滋滋作响,滴落火中,腾起阵阵带着焦香的烟雾。
杨过蹲在火边,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诱人的烤鸡,不时咽一下口水。他手法熟练地翻转着树枝,确保受热均匀,嘴里还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显得惬意又专注。
“咦?你这小道士,倒是会寻快活,跑到这后山来贪嘴?”
一个略显沙哑却透着慈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杨过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正拄着一根藤杖,站在几步开外,含笑看着他。她衣着朴素,眼神却清亮有神,此刻正略带好奇地打量着他和他的“杰作”。
不知怎的,杨过一见这婆婆,心里便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亲近之感,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那份因陌生人突然出现而产生的警惕,瞬间消散了大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站起身来,语气不自觉地放得又软又乖:“婆婆,我……我是全真教新入门的小道士。实在是……实在是嘴里馋得慌,又听说这后山野鸡肥美,就……就偷偷跑来烤一只解解馋,也……也想给我大哥带些尝尝。” 他提到“大哥”时,眼睛亮了一下。
孙婆婆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少年。见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身形略显单薄,但眉目极为清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灵气,此刻带着点被抓包的羞赧和坦诚,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更奇的是,听他这番“坦白从宽”的话,非但不觉得这小道士偷荤犯戒有多么可恶,反而觉得他率真可爱,像极了自家那调皮又嘴馋的小孙儿,心里那点因“全真道士”身份而起的疏淡,顷刻化为了柔和。
她走近几步,在火堆旁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笑道:“全真教那些清规戒律,管天管地,还能管着人肚子里的馋虫不成?莫要理它!那些牛鼻子老道,一个个食古不化,迂腐得紧,守着死规矩,哪里懂得这人世间的活泛滋味。”
这话简直说到了杨过心坎里!他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知音,连忙附和道:“婆婆您说得太对了!全真教里好多道士就是那样,整日板着脸,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无趣得很,还有些人……哼,专门欺负人。要是都像婆婆您这么明理又和气,那该多好!”
孙婆婆听他言语间对全真教毫无维护之意,反而颇有微词,不禁奇道:“咦?你不也是全真教的小道士么?怎地如此说自家门派?”
杨过的神色黯淡了些,撇撇嘴道:“我是被郭伯伯送上山的,算是全真教的弟子吧。可里面的师兄,好多都瞧不起我,欺负我……幸好,幸好我认了个大哥,他叫兰道元,武功很高,人也特别好,有他护着我,我才好过些。不然……”他想起从前挨打受骂的日子,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孙婆婆见他模样可怜,语气真诚,不似作伪,心中那点怜爱之情更甚。她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自有几分准头,觉得这少年心地不坏,只是处境似乎不佳。她柔声道:“好孩子,莫难过。以后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这后山寻婆婆说道说道。婆婆姓孙,你就叫我孙婆婆吧。”
“孙婆婆!”杨过立刻清脆地叫了一声,脸上绽开笑容,那笑容纯粹而依赖,“我看见您,就觉得特别亲,好像……好像我自己的婆婆一样。”
这话说得孙婆婆心里暖洋洋的,越发看他顺眼。这时,烤鸡的香气愈发浓郁,已是熟透了。杨过小心地将烤鸡取下,扯下一条油光发亮、外焦里嫩的鸡腿,双手递给孙婆婆:“婆婆,您尝尝,可香了!”
孙婆婆笑着摆摆手:“婆婆吃过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己多吃些。” 她看着杨过大快朵颐的满足样子,想了想,从随身的一个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小陶罐,递给杨过:“这是婆婆自己采野蜂酿的蜜,甜得很。你拿去,下次烤鸡的时候抹上些,味道更好。”
杨过大喜过望,接过还带着婆婆体温的小陶罐,如获至宝:“谢谢孙婆婆!”
夕阳渐沉,孙婆婆起身准备回古墓。杨过也将剩下的烤鸡用干净的大树叶仔细包好,藏在怀里,又小心翼翼地把蜂蜜罐子收好。两人道别,杨过看着孙婆婆拄杖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暖意。
当晚,在藏经阁后的小院,杨过献宝似的将烤鸡和蜂蜜拿出来,与兰道元分享,同时兴奋地讲述了遇见孙婆婆的经过。兰道元听着,撕下一块鸡肉慢慢吃着,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并未因杨过私下与古墓派的人接触而责备或担忧,反而觉得,在这偌大而有时冰冷的终南山上,杨过能多一位真心待他好的长辈,是件难得的好事。他看得出杨过提起孙婆婆时眼中的光彩,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与快乐。
“这位孙婆婆,听着是位慈祥的长者。”兰道元饮了口酒,缓缓道,“她既对你好,你便也真心敬重她。多个疼爱你的人,总是好的。”
杨过重重地点头,咬了一大口鸡肉,只觉得今晚的烤鸡,因了这份意外的相遇和大哥的理解,滋味格外香甜。蜂蜜的甜香,似乎已悄悄渗入了这个微凉的秋夜,也渗入了少年渐渐被温暖起来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