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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墨轩内室,炭盆烧得暖融,林晚月却觉得指尖依旧冰凉。她垂眸,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来自外头郎中的诊断笺,上面清晰地写着“滑脉,如珠走盘,胎息初显,约莫一月余”。

够了。

她缓缓将纸笺凑近炭盆,火舌温柔地舔舐上去,顷刻化为灰烬。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眼神却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深处却藏着即将喷发的熔岩。

这么久的忍耐、屈辱、算计,终于有了结果。腹中这块肉,是她翻盘的唯一筹码。

她必须设计他一次。一次就够了。

时机就在三天后。沈晏清必会出席的商会晚宴。

“夫君……”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镜子,喃喃低语,声音颤抖,眼神却冰冷如铁。

- - -

锦华堂内。林姝斜倚在铺着狐皮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账册,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闷得人心头发慌。

她放下账册,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怎的,从午后开始,她便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抓不住头绪。

是因为临近年关,事务繁杂?还是因为沈晏清这两日为了商会晚宴的事情格外忙碌,昨夜甚至歇在了书房?亦或是……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西方,那是锦墨轩的方向。

林晚月最近安静得过分了。

每日雷打不动的汤水点心,温顺得近乎卑微的姿态,深居简出,连她派去关心的人,回来禀报都说少奶奶除了礼佛,便是做些针线,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这不对劲。

林姝太了解林晚月了,或者说,她太了解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可能爆发出怎样的能量。那样的恨意,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消散,变成彻底的认命?

“云珠。”林姝唤道。

“太太。”云珠立刻上前。

“西院那边,今日可有什么动静?”林姝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太太,和往日一样。少奶奶午后去了小厨房,亲自盯着炖了冰糖燕窝,已经让人送往前院书房了。碧荷上午出府了一趟,说是去采买些少奶奶礼佛用的檀香。”云珠答得仔细。

“碧荷最近出府频繁吗?”

“比前阵子稍多些,但都有由头。不是为老夫人寻药,就是替少奶奶办事。看守角门的婆子说,碧荷姑娘每次都是快去快回,没什么异常。”

林姝指尖轻轻叩着榻沿。听起来一切正常,甚至正常得有些刻意。林晚月在扮演一个完美的、失宠但不忘本分的正室角色,而她身边的丫鬟,也表现得忠心勤勉。

是她多心了?林晚月真的彻底屈服了,只敢用这种细水长流的方式,祈求一点微末的怜悯?

可为何她心中这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少爷那边呢?今晚的晚宴,筹备得如何?”林姝换了个方向问。

“周助理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少爷午后会早些从商会回来更衣。”云珠答道,“太太可是担心少爷饮酒?周助理说会留意着。”

林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沈晏清自有分寸,周铭也会看顾,按理说无需她操心。

可那股莫名的烦躁感,依旧挥之不去。像是平静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涌动,搅得人心神难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寒风从窗缝钻入,带来刺骨的凉意。天色愈发阴沉了。

商会晚宴设在北平最负盛名的六国饭店,沈晏清作为北平商界年轻一代的翘楚,自然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他一身剪裁合体的墨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言谈举止从容不迫,与各方要员、商界巨贾周旋,游刃有余。

酒,自然是免不了的。沈晏清酒量尚可,但也深知分寸。周铭始终在不远处留意着,适时为他挡掉一些不必要的敬酒,或递上温水。宴会进行到后半程,沈晏清已微有酒意,但神志清明,只是太阳穴有些发胀。

“沈老弟,今日这合作意向,咱们可就算初步达成了!来,再饮一杯,预祝我们南北货运,畅通无阻!”一位南方的豪商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走来。

沈晏清端起酒杯,唇边带着得体的笑意:“张老板客气,合作共赢。” 他举杯示意。

又应酬了几轮,沈晏清觉得厅内空气愈发窒闷,酒气混合着雪茄和脂粉气,让人头脑发沉。他抬腕看了看表,示意周铭准备离席。

回程的汽车里,沈晏清闭目养神。车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他冷峻的侧脸。他确实有些累了,年底的应酬、谈判、家族事务堆积如山,饶是他精力过人,也感到一丝倦怠。

“少爷,是回锦华堂,还是去书房暖阁?今日有几份加急文件可能需要您过目。”周铭低声询问。

沈晏清睁开眼,眸底一片沉静。他想起晚宴上喝的那几杯烈酒,此刻后劲有些上涌,头更沉了。回锦华堂,怕酒气扰了林姝和烨儿。暖阁……那里清静,也备有醒酒汤和简单的卧具。

“去暖阁。”他简洁地吩咐。

“是。”

汽车驶入沈府,停在前院。沈晏清下车,寒风吹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比平常醉酒更甚的昏沉感,视线更是有一瞬间的模糊。他蹙了蹙眉,只当是近日太过劳累,加上酒意混合所致。

周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一步:“少爷,您没事吧?不如先回锦华堂,让太太……”

“不必。”沈晏清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去暖阁。让人送醒酒汤来。” 他习惯了自己处理一切不适,不习惯在人前,尤其是在林姝面前显露疲态或脆弱。暖阁是个不错的缓冲地带。

“是。”周铭不再多言,示意两个稳妥的小厮上前虚扶着,引着沈晏清朝暖阁走去。

暖阁位于前院与内宅交界处的一个独立小院,平日只有两个下人打理,十分清静。

沈晏清挥退旁人,只留周铭在门外候着。他解开领带,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头昏沉得厉害,比预想中更甚。

他端起桌上温着的醒酒汤,饮了大半。温热的液体滑入胃中,非但没有缓解那昏沉感,反而像是某种引子,看东西都有些重影。

不对劲。

沈晏清眼神陡然锐利,但身体反应却跟不上思绪。他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桌沿。是酒的问题?还是……汤?

他猛地看向那碗剩下的醒酒汤,眼神冰冷。是谁?谁敢在沈府,在他眼皮底下……

念头未及清晰,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他勉强支撑着走到榻边,坐下的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皮沉重得无法抬起。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极轻微的、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一丝……熟悉的、令他下意识蹙眉的脂粉香气。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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