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晨雾还没散，林九刚把最后一把艾草灰收进布口袋，就听见院坝外传来水桶“哐当”倒地的声响。他抓起靠在门边的巫斧，快步冲出去——只见村西头挑水的王二婶瘫坐在老槐树下，水桶滚在一旁，桶里的井水洒了满地，泛着诡异的墨色，还冒着细若游丝的黑气。
“九子！快……快看看这水！”王二婶的声音发颤，指着水桶里的水，“刚从老井挑上来的，还清得很，走两步就变黑了，沾在手上凉得刺骨，像抓着冰碴子！”
林九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桶里的黑水，怀里的青铜短刀突然发烫，暗纹隔着粗布都能感觉到在跳动。黑水沾在指尖，竟像有生命似的往皮肤里钻，他连忙掏出艾草，点燃后在指尖熏了熏，黑色才慢慢褪去，只留下一道浅灰色的印子。
“建国叔呢？”林九起身往老井台跑，王二婶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念叨着“邪门”。刚到老井台，就看见李建国正围着井口打转，手里攥着根湿井绳，绳上沾着的黑汁已经凝固，像结了层墨痂。
“九子，你可来了！”李建国看见他，像是松了口气，“今早我特意来试井水，刚把桶放下去，就觉得井绳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拉上来的水全是黑的，还带着股腥气，跟上次涧祟的黑气一个味！”
林九凑到井口往下看，井里的水已经彻底变黑，水面平静得像块墨玉，偶尔有气泡从井底冒上来，炸开时会飘出缕极细的黑气，被晨雾一裹，就缠在井口的青石板上，慢慢往石板缝里钻。他打开夜视能力，能清晰看见井底中央的石头缝里，藏着团拳头大的黑气，正慢慢往水面飘，黑气周围的水草都已发黑腐烂，像被墨染过似的。
“是井祟，比上次的炭祟更凶。”林九摸出怀里的糯米，撒了一把在井里，糯米刚接触水面，就发出“嗤嗤”的声响，黑水泛起细密的泡沫，黑气也淡了些，“这祟物藏在井底的聚阴石里，用井水养着阴气，现在已经把阴气渗进井水里了，村里的人暂时别喝这井水。”
“那可咋整？半个村都靠这口井吃水！”李建国急得直跺脚，“村东头的新井还没挖好，总不能让大家去后山涧里挑水吧？那涧水之前也闹过祟！”
林九没说话，转身往村头走，二柱和几个后生已经扛着柴刀、火把赶过来，手里还提着装满艾草的竹筐——是王二婶刚才在路上喊的人。“二柱，你带两个人去通知村民，老井水不能喝，让大家先凑合用家里的存水。”林九把巫斧递给二柱，“剩下的人跟我去井底看看，得把聚阴石挖出来，不然井水永远清不了。”
李建国连忙找来最长的麻绳，一端系在老槐树的树干上，另一端牢牢系在林九的腰上：“你小心点，井底黑，要是不对劲就拉三下绳子，我们马上把你拉上来。”林九点点头，把青铜短刀别在腰上，又往兜里塞了两把艾草和糯米，抓着井壁的石头缝，慢慢往井底滑。
井壁上的青苔又滑又凉，沾着的黑气像针一样往衣服里钻，被巫斧的余光挡在外面。越往下，阴气越重，青铜短刀烫得像块烙铁，暗纹在黑暗里亮得刺眼，能勉强照见井底的情况——井底的积水没过脚踝，黑得像墨，踩在里面能感觉到有东西在脚边蹭，像是水草，又像是别的什么。
林九站稳后，从兜里掏出火把，点燃后往下照——井底的中央，果然有块半人高的黑石，石头缝里渗着黑汁，滴在水里冒着细泡，正是聚阴石！石缝里的黑气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缠在周围的水草上，慢慢往水面飘。他举起巫斧，按照《蚩尤战天图》里的“破石诀”，引井壁未被污染的石头阳气，斧身的暗纹瞬间亮了，暖黄色的光裹着斧刃，对着聚阴石砍下去。
“咔嚓”一声，聚阴石裂了道缝，黑汁喷出来，落在水里溅起墨色的水花。突然，井底的水“哗啦”响了一声，一团黑气裹着几根腐烂的水草，从聚阴石的石缝里钻出来，直往林九的脖子缠过来。他早有准备，左手掏出艾草，点燃后往黑气里扔，艾草烟一碰到黑气，就发出“嗤嗤”的声响，黑气散了大半，水草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灰。
林九趁机又砍了聚阴石一刀，“咔嚓”一声，聚阴石碎成几块，黑气没了支撑，开始慢慢消散，井底的黑水也渐渐变清，露出底下的石头缝，再也没有黑汁渗出来。他在聚阴石的碎片里翻找，果然发现了块蓝布碎片，碎片边缘沾着泥和水草，灰扑扑的，和之前炭祟、岩祟里的碎片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碎片上，隐约能看见道暗红色的纹路，像之前禁洞图腾的残痕。
“拉我上去！”林九拽了三下麻绳，上面的人很快就开始往上拉。刚出井口，就被村民们围了起来，刘婆子递过来块干布，让他擦脸上的水：“快擦擦，别冻着了，我在家熬了姜汤，一会儿去喝。”
林九接过干布，擦了擦脸，又把聚阴石的碎片和蓝布碎片掏出来：“二柱，把这些碎片埋在村东头的向阳坡，埋深点，上面再撒层艾草灰，别让阴气再散出来。”他又把蓝布碎片拿出来，用火柴点燃，烧成的灰撒在井口的青石板上：“等井水彻底清透了，再挑来用，现在先让大家凑合用存水。”
村民们都松了口气，有的去通知没赶来的人，有的帮着二柱埋聚阴石的碎片，老井台边一下子热闹起来。李建国蹲在井口，看着慢慢变清的井水，笑着说：“还是九子你有办法，不然这老井要是废了，咱们半个村都得去后山涧里挑水，多不方便。”
林九没接话，他盯着井口的青石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之前的祟物，不管是炭祟还是岩祟，都是单独出现的，可这次的井祟，聚阴石里的黑气比之前浓了不少，蓝布碎片上还出现了图腾残痕，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祟物往村里的水源靠近。
“九子，你在想啥呢？”刘婆子端着姜汤过来，递给他一碗，“快喝了，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林九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他抬头看向村西头的老槐树，树影婆娑，枝叶间似乎藏着什么，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刘婶，这老槐树多少年了？”他突然问。
“得有几十年了吧，我嫁过来的时候就有这么粗了。”刘婆子摸了摸树干，“之前也没出过啥怪事，就是去年有后生在树下乘凉，说听见树里有声音，当时大家都以为是他瞎编的。”
林九心里一动，走到老槐树下，用手摸了摸树干——树皮粗糙，却透着股不正常的凉意，像是藏着阴气。他打开夜视能力，能看见树干深处，有缕极细的黑气正顺着树根往老井的方向钻，和井底的黑气是同一个味。
“这树有问题。”林九掏出青铜短刀，刀身刚碰到树干，暗纹就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落在树干上，树皮上竟慢慢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和蓝布碎片上的图腾残痕一模一样，只是更模糊些。“这是阴煞的纹路，有人在树干里藏了东西，引着阴气往老井钻。”
李建国和村民们都围了过来，看着树干上的纹路，眼里满是惊讶。“那咋办？这树要是有问题，要不要砍了？”一个村民问，语气里带着担心——这老槐树是村里的风水树，砍了怕不吉利。
“先别砍，里面的东西还没弄清楚。”林九收起青铜短刀，“二柱，你带两个人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靠近老槐树和老井台，我去土地庙拿点东西，回来看看树干里藏着啥。”
回到土地庙，林九从神像后面的箱子里翻出《蚩尤战天图》的残页，摊在石桌上，借着晨光翻找——残页的最后几页，画着些奇怪的纹路，和树干上的阴煞纹路有几分相似，旁边的篆字写着“阴煞引魂，以木为媒，以水为路，祸乱一方”。他心里一沉，看来这井祟不是偶然出现的，是有人故意用阴煞引着祟物来污染村里的水源，想让村民们染上阴气。
林九把残页收起来，又往兜里塞了把艾草和糯米，还带上了那把青铜短刀——这次要对付的可能不是普通的祟物，得用点真家伙。刚走出土地庙，就看见村头来了个穿灰色道袍的人，背着个布包，手里拿着个罗盘，正围着老槐树打转，罗盘的指针疯了似的转着圈。
“这位道长，你是？”林九走过去，那人转过身，脸上留着山羊胡，眼神锐利，盯着他手里的巫斧看了两眼，又看了看老槐树，眉头皱了起来。
“贫道清虚，云游至此，看见这棵树阴气冲天，特来看看。”清虚道长指了指老槐树，“这树里藏着阴煞，已经和井底的祟物连在了一起，要是不赶紧处理，过不了多久，整个村子都会被阴气笼罩，村民们怕是要染上怪病。”
林九心里一惊，没想到这道长竟能看出阴煞的门道。“道长，我正打算处理树干里的阴煞，只是不知道里面藏着啥东西。”
清虚道长从布包里掏出张黄色的符纸，往老槐树上一贴，符纸刚碰到树干，就“哗啦”一声烧了起来，树干上的阴煞纹路更清晰了。“里面藏着块阴煞石，是用死人的骨头和聚阴石磨成的，专门用来引阴煞。”清虚道长叹了口气，“看来有人不想让这个村子好过啊。”
林九没说话，他握紧手里的巫斧，走到老槐树下，按照《蚩尤战天图》里的法子，引周围的阳气往巫斧上聚，斧身的暗纹瞬间亮了，暖黄色的光裹着斧刃，对着树干上的阴煞纹路砍下去。“咔嚓”一声，树干裂开道缝，里面飘出缕浓黑的阴气，还夹杂着股腥气，像是腐肉的味道。
清虚道长连忙掏出张符纸，往裂缝里一扔，符纸烧起来，阴气散了大半。林九趁机把手伸进裂缝里，摸出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阴煞纹路，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就是这东西。”林九把阴煞石扔在地上，用艾草点燃，石头烧起来，发出“嗤嗤”的声响，很快就化成了灰。
阴煞石一烧，老槐树上的阴气渐渐散了，树干上的纹路也消失了。井底的井水彻底变清，露出底下的石头缝，再也没有黑气冒出来。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围着清虚道长和林九道谢，有的还邀请道长去家里吃饭。
清虚道长笑着摆摆手：“举手之劳，不用客气。”他转头看向林九，眼神里带着几分欣赏，“小伙子，你身上的气息不一般，是得了什么传承吧？”
林九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道长竟能看出他有传承。“道长好眼力，我确实得了点巫族的传承，用来对付这些祟物。”
清虚道长点点头，从布包里掏出本书，递给林九：“这是《阴煞辨真录》，里面记载了各种阴煞的对付法子，你拿着，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或许能用得上。”他又掏出个罗盘，“这罗盘能测阴气，你带着，要是村里再出现阴气，罗盘的指针就会转。”
林九接过书和罗盘，连忙道谢。清虚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守护这个村子，现在世道不太平，阴煞邪祟越来越多，以后你或许还会遇到更厉害的。”说完，他背着布包，转身往村外走，很快就消失在晨雾里。
林九看着手里的《阴煞辨真录》和罗盘，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转头看向老槐树和老井台，村民们已经开始挑水了，井水清冽，再也没有之前的诡异。李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还有道长来帮忙，这下咱们村可安全多了。”
林九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个藏阴煞石的人还没找到，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厉害的祟物来村子里捣乱。他把《阴煞辨真录》和罗盘收起来，又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短刀，刀身已经凉了下去，暗纹也不亮了，只有巫斧的木柄还透着点引气后的暖意。
下午，林九带着二柱和后生们，把老井台的青石板缝都撒上艾草灰，又在老槐树下埋了层糯米，防止阴气再回来。村民们都来帮忙，有的搬石头，有的撒艾草，热闹得像过节。
夕阳西下时，林九才回土地庙。院坝里的艾草已经晒好了，刘婆子正帮着捆成束，看见他回来，递过来个烤红薯：“刚在灶里烤的，甜得流油，你尝尝。”林九接过红薯，烫得直换手，咬了一口，甜汁沾在嘴角，暖得心里发沉。
夜里，林九把《阴煞辨真录》摊在石桌上，借着油灯的光翻看，里面的内容和《蚩尤战天图》里的有些相似，却更详细地记载了阴煞的来历和对付法子。他把书收起来，又掏出罗盘，放在石桌上，罗盘的指针安安静静地指着北方，没有异常。
他躺在神像旁，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短刀和巫斧，心里想着清虚道长的话——以后还会遇到更厉害的阴煞邪祟。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不仅要守护村子里的人，还要找出那个藏阴煞石的人，不然村子永远不得安宁。
窗外的月光透过庙门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石桌上的罗盘上，泛着淡淡的光。林九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明天还要帮李建国修锄头，还要去看看埋聚阴石碎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