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阳光很好。
一栋灰色大楼前，秦川的车停稳。
省国资委。
这楼年头不短了，苏式风格，方方正正，厚重，骨子里透出股暮气。
秦川理了理西装领带。
推门下车。
他心里有团火，烧的正旺，要把一切旧东西都焚成灰烬。
“秦副主任，您这边请，范主任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秘书早就守在门口，看见秦川，小跑着过来，脸上堆满谦卑的笑。
秦川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
大楼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是旧纸张和灰尘混在一起的味道。
国资委主任办公室在三楼东头。
秘书敲响厚重的木门。
“进来。”
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
门开了。
秦川的视线直接钉在办公桌后那人身上。
范毅。
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的整齐，但藏不住几根银丝。
他戴着一副老款眼镜，身上是件洗的发白的干部夹克，气质斯文，不像高官，倒像个教书的。
范毅一见秦川，马上站起来，绕出办公桌，满脸笑的迎上。
“哎呀，秦川同志，早就想去见见你了，一直没找着机会。快坐，快坐。”
他的热情恰如其分，既有尊重，又不显得巴结。
“范主任太客气了，是我该早点来向您说说情况。”
秦川笑着，同他握手。
范毅的手，温暖，干燥，有力。
秦川不动声色的扫过这间办公室。
不大。
甚至有点挤。
墙边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塞满经济学管理学的书，许多书角都磨破了，一看就是常翻。
桌上除了文件，就是笔墨纸砚。
这间屋子的一切，都在往外扔一个信号。
它的主人，是个纯粹的学者型官员。
“秦副主任，喝茶。”
一个轻柔的声音。
穿着制服套裙的女秘书端着两杯茶进来。
很年轻，二十三四，脸蛋清秀，就是神情拘束。
但那身制服，像是特意定做的，死死贴着她起伏的身体。
白衬衫被胸口撑的饱满，两颗纽扣间的缝隙，快要崩开，能瞥见一道雪白。
下面是包臀短裙，勾着浑圆的曲线，一双长腿裹在薄薄的肉色丝袜里，又直又匀。
她弯腰给秦川放茶杯时，领口敞开，那道深沟，看得清清楚楚。
秦川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秒。
欲望洞察系统习惯性的扫过。
【姓名：周晓晓】
【职位：省国资委办公室秘书】
【当前第一欲望：希望范主任能看到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尽快帮自己解决编制问题。。。】
【隐藏欲望：如果能搭上新来的秦副主任这条线，那就更好了。。。】
秦川的唇角，咧开一个弧度。
有意思。
一个很现实，也很有野心的小姑娘。
周晓晓被秦川看的脸颊发烫，心跳都停了半拍，放下茶杯，逃一样的退了出去。
“让秦副主任见笑了，刚毕业的大学生，还不懂规矩。”范毅呵呵一笑，端杯示意。
“哪里，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
秦川收回视线，抿了口茶，直接切入主题。
“范主任，我今天来，主要想就东钢集团的改革方案，和您当面碰个头，听听您这位专家的意见。”
“专家可不敢当啊。”
范毅摆摆手，脸上的笑瞬间没了，换上一副心痛的表情。
他没坐，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窗外那片灰扑扑的旧厂房。
“秦川同志，不瞒你说，你的那份方案，我看了，拍案叫绝。”
他猛地转身，语气激动。
“我等这样一份方案，等了五年。”
他一巴掌拍在窗台上，震的玻璃嗡嗡响。
“这五年，我眼睁睁的看着东钢集团，这个我们东海省曾经的骄傲，一步步被那些蛀虫掏空。每年国家几十亿的补贴下去，连个响都听不到。”
“我不是没想过办法，我写了无数份报告，提了无数次建议，可结果呢？全被压了下来。为什么？因为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范毅的脸因为激动涨的通红，他指着窗外，声音都在抖。
“那些人，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铁饭碗，保住自己从东钢这头奶牛身上吸血的权力。他们谁管过几万工人的死活？谁管过国有资产的流失？再这么下去，东钢集团就彻底烂了，完了。”
他的情绪饱满，演技绝了。
一番话，把一个忧国忧民却无处施展的悲情英雄，演活了。
这番表演，正好迎合了秦川的心态。
天降猛男，需要一个望眼欲穿的本地带路党。
范毅，就是最完美的那个。
秦川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在这场表演里彻底没了。
但他还需要最后一道保险。
最可靠的保险。
“范主任，我理解您的难处。”秦川语气沉重的附和，心里却默念一句。
“系统，深度扫描。”
半透明的屏幕，再次在秦川眼前展开。
今天的系统界面很稳定。
蓝色的数据流平稳划过，精准锁定了范毅。
几行黑字，浮在屏幕中央。
【姓名：范毅】
【职位：省国资委主任】
【当前第一欲望：推动国企改革，实现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做出一番经得起历史检验的政绩。】
【隐藏欲望：对当前国企内部的腐败和僵化体制深恶痛绝，渴望得到一把能够斩破乱局的尚方宝剑。】
就是这个。
和常委会上扫描的结果，一模一样。
秦川的瞳孔，狠狠一缩。
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
狂喜，再次冲上脑门。
他打消了最后一点怀疑。
昨晚的警报，果然是自己太累了出的幻觉。
系统，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系统。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在慷慨陈词的“老戏骨”，眼神里带上了看自己人的热切。
他主动起身，走到范毅身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范主任，您放心。”
秦川的声音里，是强大的自信。
“我来东海，就是省委和陈省长交给我的一把尚方宝剑。就是来斩断这些利益链条，砍掉这些附在国家身上的吸血蛀虫的。”
“以前您一个人打，现在，我来了。我们两个，就是一把刀的刀刃和刀背，合在一起，竟然能在这腐朽的国企体系上，撕开一道口子。”
“说的好。”
范毅激动的握住秦川的手，眼里闪着找到知己的光。
“秦川同志，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像是下了巨大决心，转身走向保险柜，拨开密码，从里面拿出一份厚厚的牛皮纸袋文件。
文件袋上，盖着“绝密”的红章。
“秦川同志，既然我们是自己人了，那我也给你交个底。”
范毅把文件递到秦川手里，声音压的极低。
“这是我花了三年时间，顶着巨大压力，秘密调查整理出的一份，关于东钢集团内部财务状况和资金流向的审计报告。里面有他们所有见不得光的烂账。”
“本来，我以为这份东西会跟着我一起烂在柜子里，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他盯着秦川的眼睛，一字一顿。
“秦主任，这就是我们改革最锋利的一把刀。有了它，苏振邦那伙人就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秦川接过了那个文件袋。
很沉。
他感觉自己接住了一个滚烫的太阳。
他梦寐以求的核心罪证，就这么送到了手上。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
“范主任。。。”
秦川激动到失语，只能用力的握住范毅的手。
“您放心，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我相信你。”
范毅也用力的回握，脸上是欣慰和期待的笑，真诚。
秦川拿着那份“淬毒的报告”，大步走出国资委大楼。
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整个世界都在对他笑。
他没看见。
身后三楼的窗边，范毅脸上的笑，一点点的冷下去，变的诡异。
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斯文和真诚全没了，只剩下看猎物走进陷阱的，猫戏老鼠般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