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几十个高新区干部的目光，都落在了主席台边上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有惊讶的，有同情的，也有看热闹的。
范文龙，那个从省城来的巡视组组长，刚刚用一种不容反驳的方式，宣布接管高新区的所有核心项目。
他那句“你，没意见吧？”，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秦川的脸上，也扇在了每个支持秦川的人心上。
所有人都以为秦川会生气，或者至少会黑着脸争辩几句。
然而，秦川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没看懂。
秦川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依旧微笑着。
他缓缓的站起身，没有看范文龙，而是先对着台下紧张的下属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安心。接着，他才转过身，迎着范文龙挑衅的目光，拿起了话筒，声音很清楚：
“当然没有意见。”
他笑了笑，还对着范文龙稍微弯了下腰，姿态放得很低。
“我们高新区管委会，会全力配合巡视组。我相信，在范部长您的领导下，高新区的问题一定能得到解决。”
这番话，说得找不出一丝毛病。
范文龙准备好的一堆话，感觉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他看了秦川一眼，但从对方平静的眼神里什么也读不出来。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范文龙心里有点不安，但很快就被胜利的念头盖了过去。
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丢下一句命令：
“很好。散会。”
……
第一次见面会，就这么草草收场。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会议一结束，范文龙立刻在管委会的临时办公室里，召集巡视组的核心成员开起了会。
会议室里全是烟，气氛很紧张。
“同志们，都看清楚了吧？”范文龙靠在主位的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高新区的摊子很乱！那个秦书记，也很天真！”
“他以为配合一下，我们就会放过他？太天真了。”
范文龙的亲信，副组长李乾立刻附和：“部长说的是！那小子现在跑不了了！”
“跑不了？”范文龙摇了摇头，眼神冰冷，“我们要做的，是解剖。要当着全省所有干部的面，把他一层层的剥开，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那个所谓的秦川速度下面，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用力的划出三道线。
“废话不多说，现在分组。”
“第一组，财务审计组！”他的笔尖在白板上重重一点，“组长由省审计厅的张建华同志担任！你们的任务，就是把高新区近半年的所有财务账目，一分钱一分钱的给我对清楚！我要知道，他那几百亿的投资，到底是怎么花的，又流进了谁的口袋！”
被点到名的张建华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扶了扶眼镜，回答道：“请部长放心，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第二组，土地规划组！”范文龙的笔移到第二条线上，“由省国土资源厅的王启明同志带队。老王，你业务最熟。你们的任务，就是把秦川上任以来，所有土地性质的变更、出让合同，给我一张一张的审！重点查他先上车后补票的问题！”
组长王启明笑着说：“部长，您瞧好吧！别的我不敢说，这方面，咱们是行家！”
“第三组，环评督导组！”范文龙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身上，“孙处长，你们环保厅这帮人，最擅长从报告里挑毛病。你们的任务最关键，根据我们手上的举报材料，直奔主题！”
“把他那个所谓的政绩项目，星河智谷的环评报告，给我从头到脚，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查清楚！我倒要看看，他所谓的程序创新，到底合不合规矩！”
这三组人马，分别对准了高新区改革中最容易出问题的三个环节。
范文龙看着自己的部署，满意地笑了。
“同志们，”他环视全场，语气激昂，“现在，猎犬已经出笼！我给你们七十二小时！”
“七十二小时之内，我需要看到你们把秦川的罪证，整整齐齐的，摆在我的办公桌上！”
“是！”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而兴奋的应答声。
……
一场有预谋的围剿，全面展开。
财务组、土地组、环评组，三支人马立刻冲进了管委会大楼的各个部门。
他们拿着省委的封条，一路没人敢拦。
“根据巡视组工作条例，自即刻起，财政局所有账目、凭证，全部就地封存！”
“规划局档案室，封存！”
“国土局审批中心，封存！”
“任何人，在巡视期间，未经许可，不得擅自接触任何封存材料，违者，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一张张黄色的封条，贴满了一间间办公室和档案柜的门。原本还算平静的管委会大楼，瞬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惹祸上身。
秦川的办公室内。
方雅的脸都白了，她刚从楼下回来，看到楼道里贴满了封条，吓得不轻。
她快步走到秦川身边，声音都带着哭腔：“书记……他们……他们太过分了！简直就像抄家一样！所有部门的工作，都停了……”
她今天穿的黑色套裙，因为跑得急，还在微微喘气。
秦川没有回头，只是安静的看着窗外的车流，声音很平静。
“随他们去。”
“书记，可是……”
“没有可是。”秦川转过身，看着方雅那张惊慌的脸，他忽然笑了笑，伸出手，很自然的帮她理了理因为跑得太急而有些散乱的发丝。
这个突然的动作，让方雅愣住了，脸颊瞬间涨红，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别怕。”秦川的声音柔和，眼神里却透着自信，“一群小丑而已，让他们先尽情表演。戏，要唱的够足，才好看。”
……
夜，深了。
整栋管委会大楼，只有巡视组所在的十一楼，还亮着灯。
一间被临时改造的巨大办公室里，此刻堆满了山一样的文件，空气中满是纸张和香烟的味道。
土地组组长王启明和环评组组长孙宏，正带着手下的人，对着“星河智谷”项目的全部资料，连夜查找。
“找到了！肯定是这份！”
“这份土地出让合同的签订日期，跟德国那边要求的最后期限，只差了不到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走完所有流程，根本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还有环评报告！我查了原始记录，他们的现场噪音监测，只持续了三天就出了报告，完全不合规定！”
“快！把土地合同和最终的环评批复文件找出来，对比一下上面的签批时间！”
凌晨三点，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全靠咖啡和香烟硬撑着。
突然，一个负责整理档案的年轻科员，像发现了什么，低声惊呼起来。
“王处！孙处！你们快来看！”
王启明和孙宏立刻精神一振，冲了过去。
年轻科员的手指，正指着两份被单独放在一起的文件。
一份，是《江州高新区国土资源局与星河智谷（东海）能源有限公司关于A-03地块的土地出让合同》。
另一份，是《东海省环境保护厅关于同意星河智谷项目环境影响评估的正式批复函》。
“看日期！”年轻科员的声音有些发抖。
两人的目光，紧紧盯住了两份文件末尾盖着公章的落款日期。
土地出让合同，签署于：xxxx年6月10日。
而省环保厅的那份，决定项目生死的环评批复函，官方盖章的送达日期，是：xxxx年6月12日！
整整……提前了两天！
在没有拿到省级环评批复的情况下，秦川和他的高新区，就已经和投资方签订了有法律效力的土地出让合同！
这是无可辩驳的、致命的程序违规！
“铁证！这就是铁证！”
王启明激动的抓起那两份文件，手都有些发抖。他看着那两个刺眼的日期，又看了看旁边范文龙的亲信，副组长李乾，声音里透着狂喜：
“李副组长！我们……抓到他了！”
“先上车，后买票！他秦川，这回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