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省委一号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还在持续。
刚才的喧嚣与混乱瞬间消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主席台上，几个工作人员正手忙脚乱的用白布盖住地毯上的血迹。救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和担架滚轮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曾经不可一世的巡视组组长范文龙，就这么狼狈地被抬了出去。
他的倒下，不仅带走了一个人的前途，更带走了会议室里所有保守派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再次聚焦到那个年轻人身上。他自始至终站在发言席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秦川。
他刚才用一种惊人的方式，承认了所有罪行，接着又用一个无人能答的问题，把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当场气得吐血昏迷。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何等霸道的阳谋。
角落里，负责会议纪要的女实习生林溪，早已忘了动笔。她那张总是有些青涩拘谨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愕。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她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瞬不眨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他明明只穿着普通的西装，可在林溪眼中，那挺拔的背影，显得格外威严，充满了吸引力。
这就是权力吗？
一个男人真正的魅力，原来是在权力游戏中，谈笑间定人生死的从容和霸道。
林溪内心激动，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会议桌另一端，陈岩和王振廷两位副省长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计划成功的信号，以及对秦川这个年轻人更深一层的欣赏和忌惮。
这个小子，已经成长到连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感到心惊的地步了。
他不是池中之物。
他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潜力。
终于，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那个始终稳坐钓鱼台的省委书记，动了。
省委书记周良宇，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没有去看那滩血迹，甚至没有问一句范文龙的病情。
他的目光平静的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范文龙空出来的座位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同志们，”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看来，我们有些同志，还是没有搞清楚这次会议的目的啊。”
全场一片寂静。
“巡视组的同志们，很辛苦，这一点，组织上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周良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是在肯定巡视组的工作。李乾等几个巡视组的核心成员刚想松一口气，书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心凉了半截。
“但是！”
周良宇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辛苦，不代表就有功。发现问题，更不代表就完成了任务。”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李乾等几个面如死灰的巡视组成员。
“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盯着树叶背面的几条虫子，却对整片森林正在蓬勃生长的春天视而不见。这是什么？这就是典型的教条主义，是本末倒置！”
“我们的干部，尤其是身居高位的高级干部，不能只做那个到处找茬的‘啄木鸟’。你们更重要的职责，是做保护改革、鼓励创新的‘护林员’！”
周良宇的话，十分尖锐。
这番话，不仅否定了范文龙的报告，更是将他代表的保守派，直接打上了教条主义的标签。
在体制内，这比直接撤职还要严重。
这是从思想和路线上，对一个人进行了全盘否定。
李乾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崭新的西装被冷汗浸透，冰冷的贴在后背上。他知道，完了，范部长完了，他们这一派，也完了。
没等李乾从这打击中缓过神来，周良宇的下一个命令已经下达。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省政府秘书长王建国，语气不容置疑。
“建国同志。”
“到！”王建国立刻站起身。
“会后，你立刻以省政府办公厅的名义，发一个内部通报。”
“通报的内容，就是严肃批评本次巡视组在高新区工作中表现出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以及严重脱离发展实际的问题。”
“要让全省干部都以此为戒。让他们明白，权力是用来为发展服务的，不是用来党同伐异，更不是用来给改革者下绊子的。”
这记公开通报批评，让在场的保守派官员颜面扫地。
商务厅厅长宋建业等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周书记，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然而，周良宇的宣判还没有结束。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来。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了那个空荡荡的主席座位上，仿佛范文龙还坐在那里。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决定人生死的权威。
“文龙同志，”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却让李乾等人浑身一颤，“你在这次巡视工作中，思想僵化，视野局限，个人情绪严重影响了工作判断，这些问题非常严重。”
“我们省人事管理部门，需要有开阔视野、有服务精神和改革魄力的同志来领导。这个岗位，我看……你不太适合了。”
这句“不太适合”，让众人大为震惊。
范文龙的政治生命，在这一刻，被周良宇用一种风轻云淡却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判了死刑。
“会后，”周良宇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下达了裁决，“让他向省委组织部递交一份深刻的检查报告，然后听候组织的下一步安排吧。”
一句“听候安排”，便将一个曾经炙手可热的实权副部长打入了冷宫。
李乾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他知道，范文龙的时代，结束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范文龙被调去某个闲散部门，比如省地方志办公室、省文史研究馆之类的地方，端着茶杯，看着报纸，在悔恨和不甘中，熬到退休的凄凉下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裁决，已经下达。
对失败者的审判，已经结束。
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接下来将会是对胜利者的封赏。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的投向那个年轻人。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
眼神里有敬畏，有羡慕，也有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