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风很干，空气里都透着严肃。
下午四点，秦川独自一人走出联邦首都国际机场。夕阳斜照在航站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只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身上穿着在江州常穿的深色风衣。风吹起他的衣角，让他显得有些孤单。
几小时前他离开江州时，站台上还挤满了送行的下属和朋友。现在到了这座代表联邦心脏的城市，连一个接站的人都没有。
在上车前，秦川拒绝了楚家派来的接机团队。他不想一来就打上楚系的标签，更不想以一个关系户的姿态，踏入这座权力的中心。
他要靠自己走进去。
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司机是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他面无表情地下车，为秦川拉开车门，动作精准刻板。
“秦川同志，欢迎您来到京城。”司机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我是中办派来的，负责送您去发改委报到。”
“有劳了。”秦川点点头，坐进了温暖的车里。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通往市中心的车流。
秦川没看窗外繁华的街景，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座城市的气场和江州完全不同。
在江州，他是规则的制定者，是所有人敬畏的中心。
而在这里……他什么都不是。
他能感觉到一道道由权力、规则和人情构筑起来的无形高墙，立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把他这样的外来者隔绝在外。
汽车驶过联邦大道，两侧是那些只在新闻里出现过的高大建筑群。每一座建筑，都显得沉默而庞大，静静的立着，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威严。
这里就是京城。
一座能轻易磨灭理想和野心的城市。
秦川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他的眼中没有畏惧，反而燃起了一股斗志。
“真有意思。”他看着车窗玻璃上倒映出自己那张平静的脸，自言自语，“这盘棋，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车子最终在一栋外表朴素，却透着威严的灰色大楼前停下。
大楼门口没有挂任何招牌，只有两名身穿深蓝色制服、荷枪实弹的警卫，如雕塑般站在两侧。他们手里拿着最新型的电磁步枪。
华夏联邦发展改革委员会，这个被称为小内阁，执掌着整个联邦经济命脉的权力中枢，到了。
“秦川同志，请您在这里下车，步行进入。”司机依旧是那副没表情的脸，为他打开了车门。
秦川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当他踏上那由整块汉白玉铺成的台阶时，一股冰冷的压力迎面而来。
两名警卫警惕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他。
秦川没有回避，只是平静的从风衣内侧口袋里，取出自己的证件和那份烫金的调令，递了过去。
一名警卫接过，走到一旁的验证设备前。
虹膜扫描，指纹比对，人脸识别……一连三道堪比机场最高安检级别的核查，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身份确认。秦川同志，请进。”
冰冷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秦川走进那由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大厅时，只觉得一阵空旷。
整个大厅极高，穹顶是一幅巨大的星河图。厅内光线明亮，却显得冰冷空旷。所有行色匆匆、穿着深色制服的干部都神情冷漠，目不斜视。宽阔的空间里，只回荡着一种单调而压抑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嗒”声。
每个人都像机器上的齿轮，精准而冷漠的运转着，没人交谈，甚至没人多看他这个提着行李箱的外来者一眼。
……
办公厅，人事登记处。
秦川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轮到他。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干部。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女士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表情职业化，却透着一股疏离。
女人的身材保养得很好，坐姿笔挺，胸前的曲线将白衬衫绷得紧紧的，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人提不起亲近的念头。
“姓名，部门。”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机械的问道。
“秦川。区域经济振兴司，前来报到。”秦川将自己的调令递了过去。
听到“区域经济振兴司”这几个字时，那位女干部的眉毛轻微地挑了一下。而当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调令上“秦川”这个名字和后面括号里的年龄时，她的眼神明显一变。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神情。
有惊讶，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混合着轻蔑与怜悯的神色。
这种神情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立刻被她职业化的微笑所取代。但这一瞬间的变化，却被秦川敏锐的捕捉到了。
“原来是秦川同志，久仰大名。欢迎你来到我们发改委这个大家庭。”她一边公式化的说着欢迎词，一边在电脑上快速操作，打印出了一张临时工作证。
然而，秦川的【人心之镜】系统，却在此刻揭穿了她笑容下的真实想法。
系统界面上，一行红色的文字清晰浮现：
【姓名：刘丽萍】
【职位：办公厅人事二处副处长】
【内心独白：“呵，这就是那个在江州闹得天翻地覆的秦川？长得倒人模狗样，可惜是个脑子不清醒的。二十多岁的副厅，背景肯定不简单，但仗着有点关系就敢往京城这个旋涡里跳？真以为咱们发改委是地方上的那些小庙堂吗？这下好了，直接分到钱振宇那个老狐狸手下，怕不是要被玩得骨头渣都不剩哦。”】
【补充信息：“钱振宇最好面子，最恨的就是这种靠背景空降、还比他年轻帅气的。赵家的事，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呢，这小子来得可真是时候。等着吧，区域经济振兴司的冷板凳，已经给你预备好了。可惜了这张小白脸，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就得灰溜溜地离开京城。”】
秦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中毫无波澜。
钱振宇？
看来，这就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顶头上司了。
也是黄家之后，自己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
“秦川同志，手续办好了。你的办公室在十七楼的c区，1701室。我让小王带你过去。”刘丽萍将工作证递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挑不出毛病的职业微笑。
“有劳了。”秦川接过工作证，同样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可能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
一个看起来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科员小王，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带路。
十七楼，是区域经济振兴司的地盘。
秦川跟着小王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一间间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里面坐满了正在忙碌的干部，每个人都正襟危坐，气氛严肃。
然而，小王却领着他，一路走到了走廊的最尽头，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然后，在一个正对着对面大楼水泥墙的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秦副司长，到了，这就是您的办公室。”小王推开门，语气里没有丝毫恭敬，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秦川踏进办公室，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房间很大，甚至比他之前在江州的办公室还要大上一倍。
但位置……太差了。
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另一栋楼的水泥墙，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让整个房间显得阴冷压抑。
办公室里的陈设更是寒酸。
办公桌是至少十年前的老款红木办公桌，桌面上甚至有几个烟头烫出的疤痕。那把看起来很气派的大班椅，皮面已经有了明显的龟裂。
桌上的电脑，是那种大屁股的旧款台式机，嗡嗡作响。
墙角的饮水机上，放着一个空桶。
而办公桌上的那只青瓷茶杯里，还残留着几片早已泡得发白的隔夜茶叶。
无声的一切，都在用最直接、也最轻蔑的方式，向秦川宣告一件事：
——你，不受欢迎！
“秦副司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小王说完，不等秦川回答，就自顾自的转身走了，仿佛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秦川没有理他，只是将行李箱放在墙角，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
他缓缓的走到那张布满划痕的办公桌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桌面。
然后，他按下了那台旧电脑的开机键。
伴随着巨大的风扇轰鸣声和硬盘的“嘎吱”作响，电脑屏幕在闪烁了许久之后，终于慢悠悠的亮了起来。
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回收站的图标。
但秦川却敏锐的察觉到，这台电脑的系统卡顿得异乎寻常，似乎后台有什么程序在疯狂占用着资源。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通过加密频道，向远在江州的陈默下达了一个指令。
【陈默，立刻连接我的办公室电脑，深度扫描硬盘，我要知道里面的每一Kb数据，都记录了什么。】
一分钟后，陈默的反馈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和困惑。
【老板，这台电脑的硬盘……很奇怪。c盘和d盘的数据都很正常，但硬盘深处，有一个被技术拙劣地反复擦写、格式化过的隐藏分区。】
【从残留的数据碎片来看……里面曾经存放过大量的加密视频和音频文件。】
【更重要的是，我从这个分区的底层日志里，发现了一个名字。】
【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
“什么名字？”秦川在心中问道。
陈默的声音变得很低。
【一个三个月前，死于‘意外车祸’的前任区域经济振兴司副司长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秦川的心头猛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电脑，再联想到这个阴冷、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