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的忘忧居,总有一段慵懒的时光。
齐疯子四仰八叉地瘫在藤椅上,拍着微微鼓起的肚皮,满足地打着饱嗝。
秦翌坐在古槐下,闭目调息,试图将上午安河里的狼狈记忆彻底抹去。
魔千雅还在适应她的萝莉身体,这会儿正蹲在菜畦边,用小手笨拙地拔着杂草,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手太短够不着”。
桃夭夭缠着李剑直,要他帮忙把晾干的衣服收下来叠好。
李剑直面无表情地照做,动作机械却精准,每件衣服都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豆腐。
王掌柜收拾了碗筷,提着一壶刚泡好的粗茶,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眯着眼晒太阳。
哑巴张和宋寻又去了后山——宋寻似乎从哑巴张的指点中得了不少启发,练剑越发勤奋。
刘瞎子没像往常那样瘫着,他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面朝安宁镇的方向,那双空洞的盲眼似乎“望”得很远。
“老瞎子,你看什么呢?”齐疯子懒洋洋地问,“镇上有新来的俏寡妇?”
刘瞎子没理他的浑话,只是侧耳倾听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玩味的笑容。
“嘿……来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谁啊?”齐疯子来了点兴趣。
“熟人。”刘瞎子咂咂嘴,“李千千那小丫头。”
“李千千?”齐疯子想了想,“哦,圣曜王朝那个公主?一年前老瞎子你在羯州碰见的那个?”
“就是她。”刘瞎子点头,“这小丫头,果然没让我失望。”
“怎么?”秦翌也睁开眼,看了过来。
他认识李千千,一年前苏幻烟还在的时候,他闲得无聊,满天下乱跑,在帝都拦过皇帝李景裕的车驾,后来还混了个圣曜王朝的记名镇国国师当当,跟李千千有过几面之缘。
那丫头心思缜密,野心勃勃,资质也确实不错,他印象挺深。
“她突破了。”刘瞎子语气带着几分赞许,“后天巅峰破先天,水到渠成。关键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感慨:“这丫头,居然还真是圣品资质。”
“圣品?”
院子里几个人反应各异。
齐疯子掏了掏耳朵:“哦,圣品啊,还行。”
秦翌点了点头:“意料之中,那丫头心志坚定,有这份资质不奇怪。”
魔千雅从菜畦里抬起头,撇了撇嘴:“圣品?在魔界也就勉强能当个中层将领吧。”
她这话倒不是故意贬低,而是实话——她体内流淌的黑天魔尊与九幽妖皇血脉,任何一项都足以碾压所谓的圣品资质。
桃夭夭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问:“圣品很厉害吗?”
李剑直叠好最后一件衣服,平静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本命寂灭道,后来衍生出修罗道、太虚道、吞噬道。
这些皆非依靠资质得来,而是以无数磨砺、机缘巧合,再加王掌柜的“物尽其用”教导,硬生生走出来的路。
资质对他而言,是个陌生的概念。
王掌柜抿了口茶,浑浊的老眼看向刘瞎子:“你去?”
“去瞧瞧。”
刘瞎子笑道,“怎么说也是我当初指点过的苗子,如今突破先天,还是圣品,不去看看说不过去。万一那小丫头心高气傲,突破后飘了,我也好敲打敲打。”
齐疯子摆摆手:“你去吧,老子懒得动。”他刚吃饱,正犯困。
秦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他想起自己差点淹死在安河里的糗事,觉得暂时没脸见熟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公主。
刘瞎子也不在意,拄着拐杖,一步一晃地朝院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安宁镇的山道上。
院子里重归平静。
齐疯子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没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秦翌继续闭目调息,但眉头却微微蹙起。
圣品资质……他想起自己。他不是尊品,更不是圣品,而是一种未被记载的特殊资质——“绝品”。
这种资质不靠天赋吃饭,修炼速度全看个人努力与悟性,且瓶颈极难突破。他能走到今天,踏入绝顶,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相比李千千那种顺风顺水、水到渠成的圣品突破,他的路,走得实在坎坷。
不过,他很快又释然了。
资质再好又如何?
王靖靠的是幽冥命格和意识深处那扇神秘的“幽冥门”,资质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哑巴张天生对“道”敏感,万法皆通,资质更是笑话;
齐疯子更不用说,青霄圣尊转世,身负两界气运,真气无穷无尽,二十岁就踏入绝顶,资质在他面前就是个摆设;
刘瞎子是心宗最后一任传人,天生“心目”,以最垃圾的凡品资质,硬生生走到了绝顶;
宋寻天生剑胎,对“人剑之道”亲和力满格,练剑就是变强;
魔千雅身负两大域外至尊血脉,圣品在她眼里恐怕跟路边杂草差不多。
就连李剑直这个半步绝顶的小子,都能以四种天花板级别的武道,越阶战准绝顶。
在这个院子里,谈论资质,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因为这里的每个人,走的都不是寻常路。
圣品?尊品?极品?
在这里,它们只是一个名词,代表不了任何东西。
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资质决定的。
想到这里,秦翌心中那点因资质差异而产生的微妙情绪,彻底消散。
他重新沉入修炼,七情逍遥界缓缓运转,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绪在领域中流转、交融,愈发圆融。
魔千雅拔完了草,站起身,拍了拍小手,看着自己这副萝莉身体,叹了口气。
“还是变回去吧……”她嘟囔着,“太不方便了。”
她尝试调动体内魔妖血脉,想要恢复原状,却发现自己对这副萝莉身体的掌控还不够熟练,一时竟变不回去。
“可恶……”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转身回房,决定再研究研究。
桃夭夭拉着李剑直去看她晾在窗台上的小泥龟。
泥龟已经干了,表面有些细微的裂纹,但憨态可掬。
桃夭夭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献宝似的给李剑直看。
“师兄,你看,它像不像后山的龟爷爷?”
李剑直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泥龟,沉默了两秒,点点头:“像。”
一个字,又让桃夭夭笑弯了眼睛。
王掌柜喝完了一壶茶,站起身,提着空茶壶往厨房走,准备烧水泡第二壶。
路过菜畦时,他瞥了一眼魔千雅刚才拔草的地方,眉头皱了一下。
“草没拔干净。”
他沙哑地说了句,然后弯腰,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捏住几株漏网的杂草,连根拔起,丢到一旁。
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万遍。
做完这些,他才继续往厨房走。
阳光洒满小院,槐树的影子在地上缓慢移动。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仿佛“圣品资质”的到来,不过是一阵吹过山岗的微风,吹过了,也就散了,留不下任何痕迹。
在这个院子里,再惊世骇俗的天才,再显赫尊贵的身份,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能在这里坐稳一张凳子,吃上一口热饭,靠的从来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
而是……你自己是谁。
以及,你是否能被这个院子接纳。
显然,李千千的“圣品”,还不足以成为她踏入这里的门票。
至于刘瞎子为何要特意去见一面?
大概,也只是老人对曾经指点过的后辈,一点小小的关切吧。
就像园丁看到自己亲手栽下的幼苗茁壮成长,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仅此而已。
忘忧居的午后,依旧平静。
远处安宁镇的喧嚣,传不到这里。
这里只有阳光,微风,鼾声,以及那些各忙各的、却又奇妙和谐的身影。
圣品?
哦。
知道了。
然后呢?
该浇菜浇菜,该睡觉睡觉,该玩泥巴玩泥巴。
日子,照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