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在君度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里流淌,不是刺眼的亮,而是一种融化的、蜂蜜般的暖金色。
空气里飘着香槟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混合着晚礼服衣料摩擦的窸窣、女士们清雅的暗香,以及从弦乐四重奏那里弥漫开来的、丝绸般的古典乐音——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被这暖金色的光浸透了,坠着沉甸甸的奢华。
陆离挽着阿霆的臂弯,步入这片由光影、香气和低语编织的网中。
她穿着一袭云灰色长裙,没有任何标识,剪裁却像第二层肌肤般服帖,随着步履流动,只在腰间收束出一道含蓄的涟漪。衣料是某种罕见的哑光丝缎,吸收光线,再将其转化为更内敛的珍珠般的莹润,仿佛把月色穿在了身上,走动间,裙摆漾开柔和的波光,却奇异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她脸上带着温婉恬静的笑意,不时和前来交谈的人轻碰酒杯。
杯中是几乎未动的香槟,水晶杯壁在她指尖留下极淡的雾气。
阿霆在她身侧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深色西服的剪裁与他挺拔的身形严丝合缝,领带的颜色恰好与她裙摆的暗纹形成呼应。
他不多言,只是目光沉稳地掠过四周,偶尔在陆离侧耳倾听时,为她挡开过于靠近的侍者。
“陆小姐,好久不见!” 一个略显富态、笑容可掬的中年人穿过人群走来,他手中那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陆离转眸,笑意加深了些,伸出手:“是朱先生,确实好久不见。”
她手指纤细,与对方厚实的手掌一触即分,指尖的温度转瞬即逝。
这位朱先生是做实业的,早年靠海外贸易起家,也是陆离曾经救过的一位同学的父亲。
当时为了答谢,他不只给了陆离厂里稳定的大额订单,更动用自己在东南亚积累多年的人脉,为陆离在那边的事业撬开了一扇关键的门。
此刻他笑容满面,眼角的纹路里却藏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打量。
“这位是……” 朱先生的视线自然落在一旁的阿霆身上,带着善意的探究。
阿霆适时上前半步,伸出右手,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眼神平静而专注:“您好,朱先生。我是陆小姐的秘书,姓陈。您可以叫我 william。”
他的手掌干燥稳定,握手时力道均匀,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
“原来是陈秘书,幸会,幸会。” 朱先生握住他的手,上下轻轻一晃,笑容未变,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
他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位“秘书”的不凡——那身定制的西装,沉稳如山岳的气度,以及站在陆离身边的默契,看起来就非常亲密。
在港岛这个名利场,大人物的“秘书”往往意味着心腹、代言人,甚至可能在生活上也有密切关系。
“朱先生的生意近来可好?” 陆离自然地接过话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听说在曼谷的新码头运营非常顺利,吞吐量已超预期。”
她提及的是一个颇为具体的细节,显示出对朱先生生意并非泛泛了解。
朱先生眼中讶色一闪,随即化为更真诚的笑意:“陆小姐消息灵通。确实还算顺利,也多亏了当初陆小姐引荐的那几位朋友。”
他将功劳巧妙地抛回给陆离,目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
当初和陆离有合作,完全是为了报答陆离救他儿子的恩情,结果后来发现,这位陆小姐手段惊人,手下更是人才济济,黑白两道都有,也替朱先生这样“正经”商人处理了些不便言说的“地下矛盾”,所以两人的合作更紧密了。
陆离知道他言语间提到的朋友是天养生那几个人,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显得真切了几分。
“我也有段日子没见他们了,”她声音轻柔,仿佛在谈论一个贪玩的朋友,“听说在柬埔寨那边……玩得有些忘形。他们几个人,精力旺盛,在那种地方除了做生意,找些‘特别’的途径释放压力,也由得他去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谈论的不是硝烟与佣兵,而是一场寻常的冒险游戏。
朱先生了然地点头,声音略略压低,却更显郑重:“对了,陆小姐,我有一位朋友,一直很希望能认识您,不知您今日是否方便?”
陆离眼帘微抬,目光在朱先生诚恳的脸上停留一瞬,便已了然。
这是善意的引荐,也是拓展人脉的桥梁。
她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颔首道:“朱先生的朋友,自然是要见的。”
她随着朱先生穿过光影摇曳的人群,来到相对安静些的大厅一侧。
一位正与人谈笑风生的男子,在瞥见朱先生时,立刻向面前的人致歉,转身迎了过来。
他步履从容,面带得体的微笑。
“陆小姐,”朱先生侧身介绍,“这位便是我的好友,大丰集团主席,宋世昌,宋先生。”
宋世昌看起来三十出头,正是男人最具魅力的年纪。
他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笑起来温文尔雅,一派成功商人的儒雅风范。
“陆小姐,幸会!”宋世昌主动伸出手,目光在触及陆离面容时,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但这失态仅有一瞬,随即被更深的欣赏与沉稳所取代,“朱兄多次提及陆小姐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方知他言语还是过于含蓄了。陆小姐的风采,实在令人过目难忘。”
“宋先生过奖了。”陆离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指尖微凉,仪态无可挑剔,“宋主席执掌大丰,名动香江,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我不过是商业上的晚辈,实在当不起如此盛赞。”
宋世昌眼中的欣赏愈发浓厚,那是一种对美丽、能力与神秘感混合体的纯粹赞叹。
他心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遗憾——若他此刻仍是自由身,没有那位相知相爱的女友,或许真会尝试追求眼前这位令人心折的陆小姐。
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迅速被理智与情感压下。
“陆小姐,”他收敛了方才社交场合的客套,神情转为凝重,眉宇间染上一丝真切的忧虑,“实不相瞒,我今日主动请朱兄引荐,冒昧打扰,实在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麻烦事。”
“宋先生但说无妨,”陆离神色未变,依旧笑意盈盈,眼神却沉静下来,显露出倾听的姿态,“既是朱先生的朋友,若能略尽绵力,自然义不容辞。”
宋世昌看了一眼身旁的朱先生,后者立刻会意,主动道:“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便。几位,请随我来。”
他引着几人,穿过宴会厅一侧不起眼的雕花木门,进入了一间相对私密的休息室。
房间不大,陈设雅致,厚重的门扉隔断了外界的乐声与喧哗。
宋世昌亲自确认了房门已关好,又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室内,这才转向陆离,压低了声音,眉宇间的忧色更深:“陆小姐,此事……关系到我的未婚妻杨倩儿。”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坦言:“她……不幸卷入了一桩凶杀案,处境非常被动,甚至可以说,有了大麻烦。警方那边……情况复杂。她现在的人身安全,让我十分担忧。”
他抬起眼,目光恳切地看向陆离,“我久闻陆小姐名下有一家极为专业的安保公司,在业内信誉卓着,处理过……特殊情况。因此,我想以个人名义,郑重委托贵公司,派遣最得力、最可靠的人手,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未婚妻的安全,直到这件事……彻底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