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能看见窗外的黑影学我动作。
妈妈说那是我的影子,医生说我压力太大。
直到昨晚,我故意做了个复杂的舞蹈动作。
窗外的黑影完美同步。
而当时我的身后,正站着妈妈和医生。
他们微笑着,用口型对我说:
“就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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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就是入冬后,天黑得早,我房间的窗户就像一块巨大的、不祥的黑曜石,映出我伏案学习的轮廓,以及……它。
最初只是模糊的一团,停留在窗外老槐树的阴影里。我抬头,它似乎也在“看”我。我没在意,以为是路灯投下的影子,或是疲惫产生的幻觉。
但后来,它越来越清晰。
我在书桌前伸懒腰,它也在窗外舒展“身体”。我抬手揉发酸的后颈,它也抬起那模糊的、像是手臂的阴影,抵在应该是脖子的位置。我喝水,它做出吞咽的动作。甚至连我烦躁地抓头发,它也同步进行,那团黑影顶部一阵搅动。
它就在那里,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一丝不差地模仿我的一举一动。
我后背发凉,指给刚进屋送牛奶的妈妈看。“妈!你看窗外!那是什么东西!”
妈妈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外只有沉沉的夜色,和被风吹动的树枝投下的、摇曳的碎影。她皱起眉,摸了摸我的额头:“小冉,你看花眼了吧?那就是你自己的影子,窗户反光。”
“不是!它就在树下面那块!你看它还在动!”我急了,声音发颤。
妈妈又仔细看了看,脸上浮现出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什么都没有,孩子。你就是学习太累了,早点休息。”她放下牛奶,带上门出去了。关门声很轻,却像砸在我心上。
我不可能看错。
接下来的几天,那黑影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它不再局限于模仿,有时候,我觉得它甚至在“预判”。我刚要抬手翻书,它已经提前做出了翻动的姿态。这种微妙的时间差让我毛骨悚然。
妈妈坚持带我去看了医生。诊室里灯光明亮,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容温和,问了我许多问题,学习压力大不大,睡眠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受什么刺激。我语无伦次地描述窗外的黑影,它的模仿,它的预判。
医生耐心听着,偶尔在病历上写几笔,然后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安抚小孩的语气说:“小姑娘,你这是典型的考前焦虑引发的幻觉和感知觉障碍。压力太大,大脑会产生一些不真实的信号。放轻松,按时吃药,多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他给我开了一堆白色的小药片。我偷偷查过,是镇静类药物。
我按时吃药,但那黑影并没有消失。它变得愈发凝实,轮廓虽然依旧模糊,但已经能大致分辨出“头”和“四肢”的形态。它模仿的动作也更加精细,连我转笔时细微的手指动作,它都能分毫不差地复刻。
恐惧像湿冷的苔藓,一点点爬满我的心脏。没人相信我。妈妈和医生,他们用“影子”和“压力”这种轻飘飘的词,试图掩盖窗外那个正在变得越来越像我的怪物。
我必须证明给他们看。
昨晚,我下定决心。我站在窗前,死死盯着那片黑影。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滩凝固的墨。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做一个动作。那是我小时候学过,早已生疏的一段民族舞的起手式,动作复杂,涉及手腕、脖颈和腰肢的连续、不规则的转动。我做得有些僵硬,但步骤绝对冷僻,不可能有人能凭空模仿。
我做着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它动了。
抬手,翻腕,颈部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微微偏移,腰肢……那模糊的阴影部分,做出了完美的扭动。
一丝不差!流畅得仿佛它才是这段舞蹈的真正主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转过身,想要尖叫,想要把床上可能已经睡着的妈妈吼醒,让她亲眼看看这铁证!
然后,我僵住了。
房间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
妈妈和那个白天给我看病的医生,并排站在门口。他们没有开灯,走廊的光从他们身后透过来,将他们的脸笼罩在阴影里。他们没有惊讶,没有恐惧,脸上甚至带着一种……一种近乎欣慰的、诡异的微笑。
他们静静地看着我,又仿佛在透过我,看我身后的窗户。
然后,妈妈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苍白的嘴唇上。
医生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他们的嘴唇,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开合。
我死死盯着他们的口型,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清晰无比的三个字是:
“就、快、好、了。”
他们在对谁说?
对我?
还是对……窗外那个,已经完美学会了我复杂舞蹈动作的……黑影?
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喉咙像是被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看到,妈妈和医生的笑容,在阴影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