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有个禁忌:深夜不要照镜子,尤其是子时过后。
我小时候不懂事,常半夜爬起来对着镜子做鬼脸。直到那个夏天,住在乡下的奶奶来我家小住,看见我卧室里的梳妆镜,脸色顿时变了。
“这镜子...对着床?”奶奶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不以为然:“怎么了奶奶?这镜子都挂了好多年了。”
奶奶没说话,只是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小心翼翼地把镜子盖上了。
“囡囡,记住奶奶的话。”她严肃地看着我,“子时过后,千万不要照镜子。如果非要照,记得看看镜子里你的影子,是不是真的在模仿你。”
我觉得奶奶老糊涂了,但还是敷衍着点点头。
谁知第二天,奶奶就突发急病被送回了乡下。临走前,她死死抓着我的手:“镜子...一定要盖住...”
妈妈觉得奶奶迷信,等她一走,就把红布扯了下来。
那一年,我十二岁。
怪事是从一周后开始的。
先是我的布娃娃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镜子前,摆成一个跪拜的姿势。然后是我早上醒来,发现梳子齿间缠着几根长发——比我自己的头发要长得多,黑得发亮。
最让我不安的是,我总觉得镜中的自己有点不对劲。
有时我明明没有笑,镜中的嘴角却微微上扬。有时我眨眼的速度,似乎比镜中人慢了一拍。
我开始做噩梦,梦见镜子里的人爬出来,站在我床边,冷冷地盯着我。
我把这些告诉爸妈,他们却说我恐怖片看多了。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我被雷声惊醒,口渴难耐,便起身去喝水。经过梳妆镜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也照亮了镜中的景象。
镜中的我,并没有转身。她依然面对着镜子,背对着我,脖子却180度扭过来,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从那以后,我死活不肯再睡那个房间。爸妈无奈,只好把镜子拆了,把我的卧室搬到了客房。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十年后,奶奶去世了。整理遗物时,我在她的木匣子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双胞胎女孩,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长得一模一样。奇怪的是,其中一个女孩的脸被红笔划掉了。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阿姊与吾,七月十五,镜前誓约。”
我好奇地问大伯这对双胞胎是谁。
大伯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那是你奶奶和她早夭的双生姐姐。你奶奶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孩子,就在中元节那晚,把病弱的姐姐活埋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跟镜子有什么关系?”
“据说双生子魂魄相连。你奶奶的姐姐死后阴魂不散,总是通过镜子找你奶奶。所以你奶奶一生都害怕镜子,尤其是老镜子。”
我忽然想起童年那面梳妆镜的来历——那是从古董市场淘来的,据说是民国时期的物件。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回到城里后,我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一个穿民国衣服的女孩背对着我梳头,一下,一下,梳子齿间缠绕着无数黑发。
“来陪我吧...”她总是这样说,“我们在镜中相会...”
我吓得不轻,去找了一位懂风水的朋友。
朋友听完我的讲述,面色凝重:“你很可能被‘镜魅’缠上了。这种东西专门寄生在老镜子里,模仿活人,最终取而代之。”
“怎么化解?”
“找到那面镜子,在正午时分打碎它。但切记,打碎前一定要确认镜中只有你一个人。”
我费了好大劲,才在仓库角落里找到那面被遗忘的梳妆镜。它被厚厚的布包裹着,仿佛一个沉睡的诅咒。
我决定第二天正午就把它处理掉。
谁知当晚,我又梦见了那个女孩。这次,她转过身来——竟然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你以为扔掉镜子就有用吗?”她咯咯地笑,“太晚了...我已经出来了...”
我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月光惨白,房间里静得出奇。我下意识地看向墙壁——那里本该空无一物,现在却赫然立着一面梳妆镜!
正是我以为还在仓库的那面。
我吓得魂不附体,连滚爬爬地冲向房门,却发现门锁死了。
“想去哪儿?”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僵硬地回头,看见镜中的“我”正缓缓转身。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完全不像是镜像。
“你...你到底是什么?”我声音发抖。
“我是你啊。”她微笑着,一只手竟从镜中伸了出来,“或者说,我将成为你。”
我惊恐地看着那只苍白的手穿透镜面,向我伸来。我想逃,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了奶奶木匣里的那张照片。
“我知道你是谁!”我大喊,“你是我奶奶的姐姐!你不是我!”
镜中的“我”突然僵住了,面容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民国少女。
“聪明的丫头。”她冷冷地说,“但那又如何?我与妹妹血脉相连,你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自然也能成为我的容器。”
“你为什么恨她?为什么恨到要报复她的后代?”
“恨?”她凄然一笑,“我为什么要恨?那晚是我们共同的抉择。我病重将死,自愿赴死,让她活下去。”
我愣住了:“那为什么...”
“因为约定!”她突然激动起来,“我们说好的,我死后,她会每年在中元节祭拜我,与我镜中相会。可是她呢?她嫁人后就把我忘了!整整七十年!”
她的眼中流出黑色的泪水:“镜中的岁月太寂寞了...我需要一个身体,需要一个归宿...”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执念:“所以你就想占据我的身体?”
“这是她欠我的!”她尖叫着,整个镜子开始震动。
眼看她就要完全从镜中爬出,我急中生智,大喊:“我可以替你传话!奶奶临终前一直念着你,她说她后悔了!”
女鬼的动作停住了:“真的?”
“真的!”我继续编造,“她说如果有来生,还想做你的妹妹,好好补偿你。”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奶奶临终前说了什么。但此时此刻,我只能赌一把。
女鬼沉默了,脸上的狰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伤。
“太迟了...”她轻声说,“我已经无法超生了...”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告诉妹妹...我不怪她...”
随着最后一句话,她和镜子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天亮了。
后来,我在奶奶的坟前烧了那面镜子的碎片,并把那张双胞胎照片埋在了她旁边。
我以为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直到今天早上,我对着浴室镜子刷牙时,不经意间瞥见——
镜中的我,眨了两次眼。
而我,只眨了一次。